破坏、三角形

“绪织里。”里见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仿佛那三个字有千斤重能把人心撑断似的。

他眼神空旷甜蜜望向她。

那双绀碧色眼眸还是像海,清风习习,波光粼粼的海。

“事先声明—我不会对我的所做道歉,因为我是真心喜…”

一语未了。

边渡契潇洒伸拳撂倒里见,动作干脆利落。

他拍了拍浴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恢复到平时那副冷淡慵懒模样:“不知悔改的烂人,少把什幺喜欢、爱这种字眼挂在嘴边。”

月光俨如一层玻璃纸迷迷蒙蒙压实在石阶路上,灰白色地板上洋洋洒洒的血迹红的实在刺眼,一小朵一小朵艳红的纸花,顺着里见倒下的地方向他来时路铺张开。

他赤脚、一声不吭踩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双脚不知道在哪里割碰出许多细小口子,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迹子,像在白纸上盖个不停的章。

这一拳光听动静就知道是极重、极惨烈的一拳。

里见像是没有痛觉般,双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还不等开口,一大口甜腻鲜血就从嘴里咳出,接着是像要把肺咳坏般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不是借口,全部、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真心话。”

“你的真心?你少自作多情!绪织里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绪织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被点到名的当事人,此刻倒是异常冷静。

包里还有未开的矿泉水,绪织里打湿手绢递给里见,边渡契想开口抱怨却被绪织里抢先一步。

“里见同学,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再这样连做朋友应该都会很难堪。”

今天晚上绪织里彻底明白了,想让他们两个人和睦相处根本不可能,她必须做出选择。

不能用友情、朋友这种中间词当做她摇摆不定的托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有她放任的结果,她对里见似乎也有一点、一点点动心。

经历那种事之后,绪织里明白看上去开朗温柔的班长大人也有她无法估料的一面,但这种坏人对她有天生的吸引力。

越是多变、不安全,在温室下成长的绪织里就越想去探究。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讨厌他、不可以原谅他,甚至在冲破理智后想要擡手打人,可心里却无法不去在意他。

究竟是什幺时候呢?

里见居然无声无息占领了她内心的一席之地。

不,不行!怎幺想都很奇怪扭曲吧?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的好奇心一定会让三个人都受伤。

要和里见君发展成危险的三角关系吗?

这种想法更是不可能有。

无论是哪一方都很明确自己只能独占绪织里,尤其是互相憎恨的两个人,同时爱上一样时,憎恨就会比憎恨走的更远。

为了不让大家继续这样没完没了的互相伤害、还是由她亲自斩断这青涩晦暗的感情吧。

可为什幺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这幺艰深?

绪织里试着将干掉的嘴唇舔湿,声音发涩。

“我知道了,那就今天晚上可以吗?”里见并没有什幺特别反应,似乎很平静就接受这个事实。

“嗯?”

“今晚一起把你包里的烟花放完吧?那应该是绪织里你在烟花大会开始,就兴致冲冲想玩的吧?”

绪织里惊讶地抿住嘴,没想到这幺小的细节他都会注意到。

我们就这样带着遗憾回去也太可惜了。我已经破坏了你假期的开头,所以…最起码让我留一个幸福的尾巴吧。”

里见变魔法般伸出右手,缓缓张开手掌,躺在手心的是一个圆形银制打火机。

他今晚——比在簇拥着星光、萤火夜里森林、提着灯笼、穿着精致华美和服、迈着从容不迫优雅步伐的时候,更像神明青。

明明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脸上也挂了彩,衣服更是滑稽可笑,但绪织里还是震撼到说不出话。

他的笑容像是枝头盛开的粉樱,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漾着美好温暖,金色发丝逆着月光散着浅色光晕,浅眸盛着柔情平和。

和边渡契完全不同的类型,很快能调整好状态、能屈能伸、永远像画像般波澜不惊。

“打火机不错。”边渡契夺过打火机,试着点烟花。

要放烟花就快一点,等会天冷了绪织里会生病的。”

他难得没提反对意见。

恋人已经做出了选择,边渡契也没必要再因为一点小动静让她不高兴,毕竟看样子绪织里应该也很想放烟花吧?

毕竟满足绪织里的愿望也是他人生重要的一环啊。

烟花绚丽、小小热烈在手背上方绽开。

微热的光映着面庞、

刚刚还僵硬到不行的三个人,这会却很有默契围成一个小圈,花火在中间滋滋啦啦散着明黄色的光。

是很温暖的颜色。

咕——咕——

两声不大不小的奇怪声音响起,她努力漠视。

“绪织里你肚子叫了噢。”边渡契手里收集了许多放完烟花留下的黑色铁丝,带着一点焦气的热。

“阿契!你不觉得线烟花燃烧的声音很像烤肉吗?”

绪织里说完努力嗅了嗅,只能闻到呛人的烟味啊,让她莫名有些失望。

边渡契低敛着眼,揉了一把绪织里的头发:“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这样想。”

绪织里顾不上整理发型,晃了晃脑袋把散乱在眉眼的发丝挂到后面,专心看着手上燃烧的烟花。

手腕处被照亮,一线月泉似,温柔、半透明的白。

“这样的季节的确很适合吃烧烤呢。”

里见用新烟花接上快燃烧殆尽的,刚刚已经微弱下来的火花重新打起精神。

他很少吃这种油腻、不健康的食物,里见大多数时候饮食结构单一乏味。

之前在国外还会有阿姨做饭,自从回国独居后基本上就是白人饭那一套模式。

清水煮虾、清水煮西兰花,这种开水一滚就会熟的食物,身体的运转依靠吃各种维生素和补剂。

但他很少有说不爱吃什幺的时候,里见几乎不挑食,什幺都可以吃一点,除了传统日式饭菜里会吃到的生鸡蛋、牛蒡。

“等下次放假叫着惠子女士一起出去烧烤吧?”

边渡契从来不把惠子叫妈妈,她是他母亲,但更先是一个独立的人。

“听起来不太卫生啊,在家不是也可以吃烧烤吗?为什幺非要在外面。”

里见已经找好下次邀请绪织里去他家的借口。他数着绪织里喉咙轻轻滚动的次数,她在偷偷咽口水。

好可爱啊绪织里!明明只要说一声,无论她想吃什幺他都会带她去的。那会还是一副永远不想理他、说狠话的模样,现在又这幺可爱,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外面空气很好。并且谁会在家烧烤啊,油烟触发烟雾报警器,楼上楼下都会投诉的。“边渡契一副看到白痴的表情:“再说自己准备食材用具怎幺会不干净?”

“是这样吗?”里见恍然大悟。“在自己家的花园里烤就不会影响到别人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你还有邻居啊。”

什幺不谙世事大少爷发言啊!

边渡契忍住再把里见拖出去暴打一顿的冲动。

受伤的手一直胀痛发热,他尽量让自己无视它,明明刚刚还一直和绪织里逼逼自己手痛,但当看到恋人的笑容之后又毫无意识将自己的疼痛放到末位。

真是极其别扭的人。

“阿契,我们走吧,我不想玩了。”绪织里怏怏接过边渡契手中放完的烟花棒收进环保袋里,一脸大势已去的模样。

“怎幺了?”

“没什幺啦,就是觉得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没什幺意思了,还是早点回去把假期功课补完才是我应该做的。”

边渡将最后一根烟花点燃递给绪织里,看着某人下意识扬起的嘴角、和迫不及待伸手就要接过去的动作,他又把烟花棒夺回去,语气带着一丝狡黠:“好好说。”

……

“我想回去吃饭,我真的好饿!明明刚刚能买超大章鱼烧的钱给你们买浴衣了,我现在真的好想回去吃章鱼烧!章鱼烧章鱼烧!”绪织里噼里啪啦、翻来覆去说了一堆。

主题只有一个——她又饿了。

“是是,馋猫一样。”边渡契站起身对着绪织里伸出左手,微弯眼眸,浓稠的黑带着愉悦、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一块吸走。

“作为你给我挑选衣服的奖励,就让我带你去吃那个什幺超大章鱼烧吧。”

绪织里兴高采烈搭上他的手,如绸缎的发丝随风飘动,嘴角根本合不拢:“那我要一个人吃一整个!”

里见看了一眼弓弦般的月亮,晕沉的月光,冷而脆。

“章鱼烧旁边有一家用水果调味的炒面,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说不定绪织里你也会喜欢呢。”

语不惊人死不休。

边渡契扶额。

这套对别人来说只会起到反作用,但对于立志尝遍各种新奇食物的绪织里来说简直就是沧海遗珠。

“现在就去吧!现在去现在去!万一炒面卖光了我会因为遗憾死掉的!”绪织里晃着边渡契的胳膊,示意他现在动身。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现在去。”

活像脱笼的兔子。

绪织里拉着阿契走在前面,里见慢一步在身后,月亮藏在黑压压的云里,若隐若现。

扑通——

不知道谁伸手从山上推下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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