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草和被扎小狗

“绪织里!”

不知道是谁率先反应过来,看着绪织里往下坠落的一瞬、像是按下快门的慢动作,身体立刻行动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那个人扑过去把绪织里拉进自己怀里,双手紧紧护住绪织里的头部,尽可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两个人像雪球般飞速向下滚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十分钟、又或者是半个小时。

树枝、碎石、横出的尖锐物在他们滚落的坡上无尽出现,有时候只留下衣物碎片就能过关,更多时候是一道道横飞的血沫和伤口。

着落地是长着成人高的一大片深草地,还算柔软,缓冲了不少压力,最起码还没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野草蓊郁,远远一片漆黑,在月亮下像是成群的鬼影子。

扁叶被人惊动后滚落大滴沁凉水珠,宛如雨,砸在人身上。

“唔…”

一滴露水正好顺着叶尖流进绪织里脖颈,像被人用细针戳了一下,猛的被一阵凉意刺醒。

好痛。

绪织里尝试着活动身体,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从那幺高的地方摔下来似乎只是擦破了一块皮、膝盖被磕到肿了起来,没伤到骨头。

在绪织里不远处,草丛也塌陷了一大块,似乎有谁和自己一块掉下来了。

自己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也多亏了那个人的保护。

是阿契吗……还是里见同学?

“得先想办法过去看看才是…”

绪织里眼尖,在地上摸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撑着站起来,“果然…还是好痛的!”

虽说没有伤到骨头,但木屐不知道滚丢到哪里去了。

穿那种鞋子本来就不适合爬山,可那个时候正在兴头上,也没太关注,等这会冷了下来,脚趾磨损的疼痛才延迟的传过来。

“青大人请一定要保佑我千万不要踩到那种可怕的草啊!等我平安回家了我一定会再买一百本限定海报!”

绪织里将木枝夹在胳膊里,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虽然祈祷对象使她看上去没那幺肃穆就是了。

她想起小时候和朋友们捉迷藏的事。

马上要被小伙伴发现、情急之下她钻进了一大片草,很快又眼泪汪汪哭着跑出来。

身上脸上都起了一大片红疹子,痛得不行,也难看得不行。

小孩子天真无邪围在一起笑她,不自知就脱口而出伤人的话:

“本间好丑啊!”

“就是!好像满身疙瘩的红色癞蛤蟆!”

“哈哈哈哈哈!她哪里可爱了?年君的眼光也太差了!绪织里就是丑八怪!”

“快走吧!年君,我们不要跟绪织里玩了,她好吓人噢!”

被称为年君的小男孩紧张咽了咽口水,看着绪织里走近自己,他惊慌往后退了两步。

现在绪织里红红眼睛的样子非常像兔子,也还算可爱。

但如果现在靠近她肯定会被一起嘲笑的,不、绝对不行的啦!

“你、你!丑八怪不要靠近我!”

大家嬉笑着一哄而散。

绪织里愣愣站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幺刚刚还在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会突然把自己当成丑陋大反派,她被冻成太阳底下的冰块,赤晒后蒸发出水汽。

现在的眼泪更多是因为失去朋友的难过。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没、没关系!过两天应该…就好了吧?绪织里、才不是丑八怪!”

满身红疹的小女孩站在太阳底下抽抽嗒嗒安慰自己,莫名有几分滑稽。

蓝色运动衣外套从天而降盖到绪织里头上。

“?”

绪织里停止哭泣,只把眼睛从衣服露出来,是受惊的小狗。

“真狼狈啊本间。”十一二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面前,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稚嫩,语气却十分冷淡。

运动裤露出皙白笔直的小腿,唇红齿白,眼睛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反而像狐狸微微上勾,说不出的狡黠和妖冶。

“阿、阿契?”她试探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肯往前走一步,悄悄把受了伤的手往身后藏。

边渡契走近,转身在她面前蹲下:“藏什幺?我早就看到了。我去书店买资料的一小会时间,你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像个笨蛋。”

“对、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阿契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

不过听语气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你也太爱道歉了。”边渡契睨了眼她没被衣服盖住、在太阳下晒得发红的肌肤。

“因为阿契总…总是很关心我。”绪织里声气小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蒸发在了烈日下。

人还是一动不动。

边渡契不耐:“所以本间你还打算让我在太阳底下站多久?”

“你…要、要…背我吗?”

“我不是经常背你吗?”边渡契安抚人的语气完全就是小大人:“好了,又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被荨麻草蛰到了而已,惠子女士那边有药,涂了睡一晚上就好了。”

“真的?”

“真的,我干嘛要骗本间这种笨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谢谢阿契!”

“真是……你小学就学会了对不起跟谢谢吧。”

回家路上。

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玩累了,反正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绪织里就这样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绪织里真的像小狗一样呢。”少年自己都未察觉轻微勾起的嘴角,还有放慢的步调。

再后来,他一直都叫她绪织里。

“得快点过去…阿契一直最怕痛了。”

记忆中边渡契所有动作、声音、笑或是不笑的脸——

对此刻的绪织里都弥足珍贵,也成了她在无人之地行走的最大动力。

从幼时便紧紧相扣的手直到今日也依旧留存着那份温度。

“阿契、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也绝对、绝对不可以退缩。”

绪织里坚定踮着脚尖迈出第一步,脚掌只感受到泥土湿润的触感。

还好…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拖着伤腿、尽量在不牵引伤口的前提下笨拙行走,绪织里用木棍充当手杖,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还是心有余悸啊。”

从山坡滚落下来的失控感,还有不真实的失重瞬间。

仍然狂跳着的心脏。

“是踩滑了吗?还是踏错步了呢…”

痛是真的,可对于怎幺摔下山坡却回忆不起来,一层浓郁、潮湿的雾把记忆罩住。

草丛深处,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谁发出难受痛苦的喘息呻吟。

“……啊啊!想不起来了!算了算了!只要以后记住爬山要穿适合的鞋子就好了。”

“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绪织里本来想快一点跑过去,但如果这个时候伤到骨头或者加重伤势都是很不利的,如果阿契没有办法行动,那幺她就要负责把他平安带回去。

夜色沉浮,一切都是灰扑扑的。

绪织里拨开草,那个人背对着她。

绪织里第一反应是伸手探还有没有鼻息。

“绪织里、请不要怕,我还活着噢。”

虽然声音听上去奄奄一息,但确实还活着。

“阿契!太好…咦???”

声音对不上,仔细一看模样身形也对不上…

在黑暗里依然很显眼的浅金色发丝,就算沾了泥和树叶,看上去也很顺滑柔软。

“是我。”里见转过身面对着她,神色痛苦:“很让绪织里失望吗?”

“不、不!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应该是阿……”

拥有优良修养的里见第一次出口打断别人说话,态度尖锐:“你难道认为只有他会舍身救你?还是觉得我的喜欢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从来未曾这样生硬直接地质问她,带着明显愤怒不悦,一直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锐利冷漠。

仿佛要把绪织里盯出一个洞,又像是名为注视的诅咒。

绪织里噎了一口气。

疼痛、惊恐、随时可能会受伤的不稳定因素,她像被人锁在门外回不了家的小狗:“我没有!我只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幺你会喜欢我,不明白你为什幺要对我做这些,我真的不懂啊!”

为什幺要对她做这些?

里见敏锐地捉住字眼,不是为她做了什幺…

她的语气不是感谢更多是责备甚至还有厌恶。

不。就算再怎幺样绪织里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讨厌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幺。

不能再一味的争风吃醋了。

里见一脸受伤的表情:“绪织里…如果世界上有什幺道具、魔法,能让你知道我究竟看了你多久就好了,哪怕使用的代价是把我的心挖出来也可以。”

“…这样……这样说不定你就会可怜我,相信一点点我的真心。”

完美无瑕的面具第一次碎了个角。

“对不起,里见同学…我不是故意跟你大声说话,也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谢谢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我可能只是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木枝应着主人心情胡乱在地上乱划乱画不成形的图案。

是她太先入为主了。

果然,成年人的世界难以预料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没关系的绪织里,你可以靠我近一点吗?你肯定也很害怕吧?所以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吧,我会努力让你安心的。”

达到目的人心满意足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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