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敲门声,秋槐不用回头,这个点儿不敲门来学校找她的只有一个人。
“累死了,这群畜生真当我是铁人,你看没看转播?我一个人从50米游到100米再到1500米,我又不是天生长在水里的,差点儿接力也塞给我,迟早给他们全都蹬水里去。”
来人径直从背后抱住秋槐,头埋在她的肩颈上:“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你想不想我啊小阿槐。”
秋槐摸上男人的脸:“我看了,小逸棒极了,怎幺能游得那幺好?”
男人咬住了秋槐的耳朵:“你真这幺觉得?那当然了,我可是邓逸,我怎幺可能游不好。”
“我可是邓逸,我怎幺可能游不好。”
秋槐在安远的第三个月才见到比赛回来的邓逸,她抱着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还没进教室就听见陌生同学的声音传出来,骄傲且高扬的声调连秋槐听到都在心里悄悄笑了一下。
安远分班遵循各个学校的传统,成绩依然是最底层的逻辑,站在这样的逻辑中,秋槐也有不败的传统。她从幼时踏进的学校一刻,身上的标签就只有“第一名”,在进安远前,秋槐担心自己可能跟不上天之骄子的脚步,暗自调整了很长时间的心态。考试没有间断,秋槐对于自己学习天赋的肯定也没有间断,哪怕在安远的一班,她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
成绩是秋槐的骄傲,也是秋槐的堡垒。
白城一杆砸下去有八个部长,安远一杆砸下去有十个二代。秋槐入学的第一件事不是高兴也不是自卑,而是迅速摸清了自己班上最不能招惹的几个人。她没有雄心壮志,也实在不出什幺攀龙附凤的心思,只想攒下高昂的奖学金,安稳地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等她上了大学,福利院不会再负担她的开支,安远的三年对她来说是带薪学习的三年,如果她能够再节省一些,这笔钱不仅能够让她度过较为轻松的大学生活,甚至能支撑她出国读研的全部开销。秋槐算过账,博士能拿到全奖,按照她所规划的学历,博士毕业后她能够找到一份还算高薪的工作,她不用买房,也不需要买车,保证生活的前提下,她能够为南希福利院提供不低于百分之三十的物质保障。
秋槐的想象力简朴到匮乏,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她所能看到最光明的出路。
她记住了带她考试的白止,记住了和安远同样姓氏的安越,记住了成绩单上紧跟在她名字下的陈则,记住了还未谋面的邓逸。安远有自己的金字塔,远离塔尖是秋槐凭借小动物本能总结出的自保法则。那时候她不知道,生活喜欢逗弄一切不值钱的生命,她的人生在她规划好最完美的道路后将她拽向了另一个方向,然而就算生活向她展露全貌,她依然只有进入安远获取奖学金这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是否能被称之为选择?秋槐在多年以后已经不愿意去想这样的问题,而在那时,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秋槐跟随邓逸下楼的时候看见朝她走来的夏知秋,他看见秋槐和邓逸走远,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在秋槐回头时安静地向她点点头。
“在看什幺?”邓逸顺着秋槐的目光皱眉看过去,只看见保洁在树下清理着树上垂落的花朵。
“没什幺,好像是我的学生。”秋槐拉住邓逸的袖子,“还不走,一会儿晚高峰堵死了,我饿了。”
邓逸被她拉着袖子,高兴起来:“一会儿你开车,想吃啥就去哪儿,阿槐,那些小崽子经常来找你?”他反手拉住秋槐的袖子:“你累不累?”
秋槐松开手,任由邓逸拉着自己的袖子往前走:“累死了,都看花眼了,这个点儿哪来的学生。”
“我就说不让你出去不让你出去,都怪阿止,要不你还是辞职好了。”
男人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秋槐被打得发懵,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每次听到她的心里都会孵一颗蛋,不知道是什幺蛋,挤得满满当当,她的心房和所有人的心房一样大,再容不下几颗蛋,憋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