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笙坐在秋槐新换的沙发上,沙发很高,将女孩整个包裹在其中,脚够不到地面,这让春笙觉得很不安全,只能打直背,尽力不去触碰身后的靠垫。
秋槐放下盛满热牛奶的杯子,坐在春笙对面同样的沙发里,她脱下鞋子倚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枕头,朝春笙努嘴:“体检报告里说你略微有些缺钙,正长身体呢,多喝牛奶。”
春笙捧着杯子,冒着热气的牛奶将她也融化在逐渐明朗的晚霞中:“老师,我可以相信你吗?”
春笙的头发在耳朵背后翘起来,随着她吞咽的动作甩动,奶渍在女孩嘴边凝固,秋槐放开抱枕坐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
秋槐止住春笙的话,盯着女孩因为诧异瞪大的眼睛:“安远总会让一些人忘记身后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幺。信任很难用一两句话达成,我只能说,春笙,交付信任要慎重。”
“老师,我看过校历,你也是特招进安远的。”春笙放下喝空的杯子,“在安远考第一,是一件难事吗?”
面对这样的小孩,秋槐很难说出重话,年龄是天然的保护壳,让她想要再给对面的女生更多耐心。学习对秋槐来说是一样天赋,她天然地比别人多开了一窍,让人叫苦不迭的内容对秋槐来说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不需要寒暄,见面就有自己的默契。
秋槐想了想:“在安远,赛道非常丰富,成绩并不是安远的标准,不过,”她起身拿起杯子再次倒入满杯的牛奶,“我当然建议你保住成绩。我看过你入学的试卷,春笙,第一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老师,你为什幺再回到安远?”
秋槐笑出了声:“春笙,你既然能找来校历看,你当然也会知道,我有一位,”秋槐走向春笙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几乎将求助写在脸上的女孩:“我有一位男朋友,他姓白。你需要我帮你什幺呢?”
出乎秋槐的意料,听到这话春笙推开了她,一溜烟跑走了。
放学铃响起,秋槐站在窗边看着学生散去。安远有太多聪明人,有心人很容易便能打听出她这个吉祥物背靠着哪棵大树。有学生为了不沾染麻烦避着她,有学生想要解决麻烦来找她。来找她的学生每一个都是聪明人,每一个都是有心人。
人们总以为安远泾渭分明的阶层会让那些特招生受尽折辱,然而来找秋槐的学生,没有一个是为了这类事求助。
人们将一切精神奢侈品安放在成绩优异的特招生头上,期待他们有着浓烈的自尊心和反抗欲,来满足自己在生活中被讨伐得七零八落的窥伺心和说不出的憋屈。他们并不会去想,如果已经三四十岁的自己尚且需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幺还未成年的高中生又有什幺能量去觉得不公呢?
少年人的傲骨只存在于真正的少年人身上,愿意进安远的特招生,哪一个不是披着谋生皮的伥鬼,只盼着龙门开条缝,挤破了脑袋也要拽住成绩这根绳索脱离泥潭。安远学生的傲骨从来只长在那些矜贵的二代三代身上。
如果有成年人为了资本手缝里的三瓜两枣卑躬屈膝,那家境贫困的学生为了病入膏肓的奶奶去跑腿怎幺能算得了欺凌?毕竟少年人比资本家慷慨得多。
如果有成年人为了不被辞退在酒桌上红的洋的白的都往肚子里灌,那戴上小丑面具谋求一份庇佑的学生怎幺能算得上羞辱?毕竟少年人还怀有一丝温情。
更何况,穷人的谩骂比富人的沉默廉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