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拖着两箱行李坐在人行道旁的铁椅上,她脸色苍白,短短的指甲深掐进掌心。
她哭的呼吸碱中毒,濒死般浑身发抖,林海龙只说吵死了,将她推出门外又把衣服丢出,将门反锁。
“别死屋里,到时卖都不好卖。”
这是她亲生爸爸说的。
浑身躁动,坐立不安,胸腔中好像装有能将整座城炸掉的炸药。
死掉就好了。体内每个细胞都在鼓动。
她无意识地抓挠手背,直至出现道道血痕。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她的躁意。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纪予,她本不想管,犹豫了下还是按了接听。
“小慈!你今天怎幺一天都没回我消息?你没事吧……昨天吐在你身上真的很抱歉!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纪予的话像机关枪一样一个接一个让林慈不知该从哪句开始回复,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地说着让她感觉烦躁更加。
她强忍情绪:“今天有事耽搁了。”
“那个……”,她顿了顿,似想说什幺,话在唇边几番滚过还是咽了下去,“我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和你聊好吗。”
她不愿去找杨玉茹,她想让纪予收留她几天。但她这人就是这幺别扭,怕麻烦别人,话还没问出口,就替别人设想了千百种难处。
今天还是先找个酒店住吧。
便宜的她怕染病,贵的又超出她的预支。最终咬咬牙花了170在老房附近宾馆开了间房。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她陷在松软的大床上掰着手指头算账。
二婚后杨玉茹每个月给她七千,一个无业游民,只要不黄赌毒和过度花销钱是完全够用的。但对林慈来说这只能刚刚维持她的生活,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才能过完一月。
开销大头是药和心理咨询每月就要5千多,这是必须品。除下还有千把,她要存点,几年前她犯阑尾炎要做手术但没钱,最后还是向杨玉茹求救才把钱垫上,自此以后她都习惯每月扣几百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酒店不能久住,现在找合适的房源也需要点时间。
怎幺办。
怎幺办…
她擡手盯着左手小臂内侧,上面密密麻麻的疤痕盘错,在洁白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有淡化成白痕的,有增生鼓起的绯色……
无尽的焦虑将她整个侵袭,只觉生活就像一坨踩的稀烂的狗屎,而她还在里面挣扎。
连着在酒店住了3天后,林慈终于坐不住了。
下了很大决心给纪予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答应的很爽快,还骂林慈没良心,遇到困难了也不告诉她。
“我怕你这边不方便……”
“……纪予真的很谢谢你,等我把房子找到了就会立马搬出去。”
纪予正帮林慈放行李,一听这话,细眉一竖,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又在说这种话!我们是朋友,帮忙是自然的。”
林慈又想哭了,寒了的心好像活回来了一点。想到纪予对自己这幺好,而自己之前还意淫过她的男朋友,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渣,又开始愧疚。
晚上闺蜜夜谈,林慈和纪予躺在一起,两人牵着手好像回到了从前读书时。
“你说我们多久没一起睡觉了?”
林慈思索了一下,“5年?6年了吧。”
她和纪予是高中认识的,虽同班又同宿舍,但不熟悉。纪予进校没多久就成了学校风云人物,漂亮、开朗大方,对同学出手阔错,没有人会不喜欢和她玩。而林慈长得一般,成绩差,每天只和固定的一两个朋友说话,同学开她玩笑她也屁都打不出一个,是班里最典型的边缘人,少她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默默关注着纪予,她羡慕她,不止是家境,还有她肆意的性格,她能坦荡的注视着别人眼睛聊天……而她有个赌鬼爸爸,为了几百块她的爸妈会吵的打起来,哭喊,咒骂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那幺不堪的环境她偏偏生长出了很强的自尊心。
纪予是第一个说她画画的好的。
她慌张捂着草稿本上的涂鸦,面前漂亮女生眼神真挚,满脸笑意。
这画的是我吧。真好看。
那之后两人开始天天黏在一起,上厕所,逃课,吃饭,连夏天睡觉也要窝在同一张单人床上。
像连体婴,形影不离。
这是她们两个的故事。狗血的丑小鸭配白天鹅的故事。
“好怀念啊。”
纪予感叹,“人要是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你当初要是不转学,就还是健健康康的,我们还能一直在一起。”
封存的回忆还未浮起,大脑先发出了警报,林慈身体一僵,呼吸微促。
“你的手怎幺突然这幺冰。”
察觉到林慈异样纪予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我嘴欠,不该提那个的。要起来喝点水吗?”
林慈摆摆手,努力扯出笑安慰:“不关你的事,是我反应过度。”
有了这个小插曲,夜谈也提前结束了。
两人背对背睡着,互相道了句晚安便再无言。
这晚林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了高三最后崩溃的寒夜,她穿着一件薄毛衣走在河边哭着给杨玉茹打电话,说自己快死掉了,想她来陪陪自己。杨玉茹答应了,她坐在河边草地等她,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手被冻的没有知觉也没有人来。
梦里她跳进了河里,河水很冷,把她包裹住,不断下沉,下沉,窒息中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
肾上腺素飙升到极点时她感觉一道温热把她裹挟住,隔着朦胧她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