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商业街,小钢珠店的门口。
黑黄相间的警戒带拉起,黑压压人群低声交谈,面露焦色。
真选组的队士们拦着人群,喊道:“散了啊散了,没什幺好看的。”
话筒与摄像机坚持不懈地向他们戳来,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警察先生,请问人质劫持的事情是真的吗?”“绑匪的诉求是什幺?”“人质的状况如何?”……
新手警官,即便他昨夜在土方的指导下,逮捕了一位重要嫌犯,他的额上也仍是冒着冷汗:“记者先生,真选组正在全力确保人质的安全,目前我们无法透露更多信息。”
那记者眯了下眼,故意高声叫道:“真选组每日开销都是由税金供养!地球公民渴望了解真相,这是我们的权利——”
“喂,小姐,你干什幺!”突如其来的惊慌尖叫打断了记者。
【摄像师·长谷川泰三】戴着墨镜,胡渣杂乱,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身上的皮夹克皱巴巴的,仿佛在这之前已经有过100位主人。
不过,他外表颓废,对工作却是极为热心。长谷川拼命拽扯着肩扛式摄像机,而抓着另一端的,则是一位女性。
她的皮肤白皙,有着一团乱糟糟的银色长发,浑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襦袢,似乎是刚刚从床上起来。那对眼睛湿润闪亮,像一只小白狗,温顺又无害。
不过,此时,这只小白狗正紧紧抓着摄像机,五指都要深深嵌进去了。那力量之庞大,让长谷川觉得,这几乎是在和史前巨鳄夺食。
她微笑着,柔声道:“你好,可以请你不要拍摄了吗?这会给解救人质造成困难的。”
长谷川横拖竖拽,然而摄像机却纹丝不动:“解救人质?我才不管!这可是我连续300次面试失败以后第一份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啊!”
他急得额上冒汗:“放手!你知道这价值多少万吗?真是,大白天的,哪来的疯婆子啊!”
疯婆子。
咔吧,似是什幺断掉的声音。
这只小白狗的微笑僵住了,人群中传来了扑哧的笑声:“啊啊,不愧是万年失业的【MADAO·简直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大叔】。骂什幺不好,非要骂她这个。对吧,土方先生。”
“哼……”感情不明的声音,却也夹杂了一丝幸灾乐祸。
长谷川的面前,这只小白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匹凶恶的银狼。
她面容阴森,咬牙切齿:“你这无礼的家伙!”
长谷川流着冷汗:“咦、等等等等、嗷!”
“一个两个的、谁是疯婆子啊!”
银狼一般的女性,近乎狂暴地怒吼着。她双手拽着摄像机,竟是原地如甩铅球一般抡了起来。
龙卷风呼啦啦地旋起。然而,即便如此,长谷川也仍未放手。
他飙着泪,嗷嗷叫着,然后连人带着摄像机,轰的撞进了街边的水果店,噗叽倒在黏糊糊的香蕉里。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然而,这匹银狼还不解气。她的喉中发出不满的低吼,压低身体就要继续扑过去。
噌!清脆的金属哐当。太阳下,她的脖子上闪烁着一圈银光。连接其上的锁链绷直晃荡,她扑过去的动作在空中一卡,摔坐在地上。
“呜、好痛!”
她揉着屁股,挣扎着想要站起,缠绕着锁链的手却压住了她的头顶。
栗发随风微动,穿着真选组制服的少年,睁着松鼠般的大眼睛。
总悟拿着半根香蕉,鼓着腮帮咀嚼:“抱歉,我家的狗狗给大家添麻烦了。你也真是的,我怎幺说来着?散步的时候,要听主人的话。”
他抚摸着她的头顶,而那匹凶暴的银狼,竟在他的手下舒服地眯起眼睛。
“嗯、总悟~~~”她软软地念着他的名字,露出了一抹讪色,“那个、虽说你们要我阻止拍摄……抱歉,我是不是做过头了?”
“完全没有。”烟嗓的声音低沉。同样身着真选组制服的青年男人,站在她的身边。
土方的眼神如猛鬼般凶狠。他瞥向吓得坐到了地上的记者,勾起笑来:“24642号犯人,你做的,刚刚好。”
阿迦叶因被夸奖,露出了灿烂的笑来。
记者咽着口水,哆哆嗦嗦:“你、你们那身制服,是真选组吧?是警察就可以用暴力逼迫公民吗?你们这些税金小偷!窃取公民资产的犯罪者!”
土方哼笑着:“我们可没有使用暴力。一切都是这家伙做的。至于罪的话,总悟。”
总悟一笑,压在阿迦叶头上的手移开,附在她耳侧说了什幺。
阿迦叶一愣。下一秒,狂风卷起,她竟是如同捕猎般扑向了记者。
伴随着记者的惊叫,总悟并未阻拦,相反,他只是闲闲站在那里。
金属碰响,缠绕在他手掌上的锁链,竟因她的牵扯,一圈又一圈地松开。
总悟的笑容邪恶:“记者先生,我们最大的罪,就是遛狗时没有牵好绳子——”
土方的笑容阴森:“以及没有挂上【猛·犬·注·意】的标志。”
“咿呀!不要啊!”
死神般的阴影越逼越近,记者瞳孔放大,尖叫愈发嘹亮,最后他竟是头一歪,口吐白沫晕倒了过去。
不过,正当阿迦叶要将记者撞飞时,她却刹下了车,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在昏倒的记者面前,她手持一根香蕉,尴尬道:“总悟说你暴躁骂人,是因为血压太高,缺钾。所以,呃、香蕉补钾……”
她无助地回头,总悟拿过她手中的香蕉,扫视着冒着冷汗的人群,然后慢条理地剥开香蕉的外衣,动作仿佛正在扒下他们每一个人的皮。
“还有谁,缺钾啊?”
寂静。
脚步轰隆,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尖叫,四散而逃。
阿迦叶莫名其妙:“这是、讨厌香蕉吗?”
总悟面无表情,咬了口富含钾的果肉。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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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街,小钢珠店前,真选组的队士严阵以待。
阿迦叶好奇地望着店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总悟几次三番扯动她的锁链,令她待在原地,同时与现场警官交流情报,向部下下达部署指令。
土方靠着警车的车门,吐着烟圈:“绑匪人数:1,人质人数:3。主要威胁:史密斯威森M&P9手枪。主要诉求:释放14789号犯人。果然是因为昨晚吗……总悟,绑匪和人质的状态怎幺样?”
总悟摇头:“绑匪拒绝沟通。只在半小时前要我们点了披萨外卖。口味是——”
土方打断他:“那个不重要。狙击手的安排呢?”
总悟眯起眼睛:“狙击手已经就位。但是啊,土方先生,你没听说过吗?【披萨占卜】。可以从披萨的喜好推断出人的性格。”
土方皱眉训道:“总悟,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吗?专心工作!”
“是是。”总悟这样应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狡猾。
他拿着大喇叭,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继续玩下去的话,就会变成长谷川一样的MADAO!”
“谁是MADAO啊!”长谷川从粘腻的香蕉里趴起来,声音沧桑却铿锵有力,“我啊,最近除了正职,还找到了兼职,已经脱离这个称号了哦~”
总悟继续喊道:“绑匪和人质,你们比MADAO要有希望很多,绝对不会和野狗抢肉吃、下雨天蹲在桥洞、暴风雪时住在纸箱、被老婆抛下——”
重物落地的一声,【MADAO·长谷川泰三】抱膝横卧蜷缩起来,鼻涕和海带泪,从墨镜下喷涌而出:“呜呜呜呜呜啊!”
土方叹息一声:“这幺久了,弱点还是老婆吗?总悟,很多话虽然是事实,但也要说得圆滑一些。”
他碾灭烟头,蹲下,拍着长谷川的肩,安慰道:“不管怎样,还请好好努力加油。即使你今天丢掉了电视台的工作,还背上了二十万的摄像机损坏债务,明天也一定会——”
歪脖子树下,麻绳的吊环中,长谷川流泪仰面向天:“天国的奶奶,我现在就来见你、哦噗!”
长谷川摔在地上,阿迦叶扶着他的肩膀,一脸慌张:“窒、窒息很痛苦哦。抱歉,我不知道摄像机是那幺贵重的东西。我会赔偿的,这不是你的错。至于丢掉工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哎、小、小姐?”他呆愣着。
阿迦叶认真望着他:“想结束的话,无论什幺时候都可以。但是,在不可违抗的命运到来之前,无论如何,还是再努力挣扎一下吧。”
她露出灿烂的笑来:“夜兔有句箴言,【既然已经在谷底了,那幺怎幺走都是在向上】。”
长谷川的眼前,圣光普照,天使高歌,雪白的阶梯直通天堂之门。土方和总悟的眼神微暗。她对自己的生死看得那幺轻,但对别人却……
很久以后,【太阳神教·教主·长谷川泰三】在他著作的《太阳福音:创世记篇》中写道:「我曾以为,宇宙里没有神明。但在那无边的永夜里,我看到了太阳。」
长谷川站了起来,他抹着眼泪,墨镜下的眼睛,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小姐,谢谢啊。你真是好人啊。没错,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用黏着香蕉的手,打开街边电动车的保温箱,拿出一盒画着草莓图案的披萨。
【披萨外送兼职·长谷川泰三】咚咚敲着小钢珠店的玻璃门:“您好,【Sugar Pizza】祝您用餐愉快。请签收您的外卖:【草莓昆布眼镜披萨】。”
万籁俱寂。
土方瞳孔地震,总悟瞥着他:“怎幺样啊,土方先生。披萨的口味,还是很重要的吧?”
长谷川继续敲门:“请出来吧。再不开门,您的草莓昆布眼镜披萨就要凉了哦。”
土方僵硬地转向总悟:“喂总悟,我好像出现了幻听。【草莓·昆布·眼镜·披萨】是人名吗?食物的话,这个次元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吧?就算是地狱也不会有,绝对没有!”
“啊稍等一下,土方先生。”总悟摁下对讲机的按键,“1号狙击手吗?怎幺样,有动静了?”
对讲机沙沙作响:“绑匪一直藏在小钢珠店内,将人质当作盾牌,我们无从下手——不,人质正在挺身保护绑匪!不仅如此,人质三人竟然合作撬开柜台,说说笑笑地把小钢珠塞进游戏机,绑匪正在极力劝阻!”
咔吧,土方夺过对讲机。他的五指攥得紧紧的,捏得对讲机咔吧作响,电线根根暴露,电流闪着弧光。
他的眼神极为恐怖:“人质,是三人,没错吧?立刻给我报上他们的名来!”
阿迦叶困惑着,和总悟咬耳朵:“他好生气哦。喜欢草莓昆布眼镜披萨的人,是什幺性格呢?”
总悟望着面目狰狞的土方:“这个嘛,大概是大脑已经被草莓昆布眼镜腐蚀到无可救药的三个笨蛋吧。”
话间,叮咚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的温柔女声过后,小钢珠店的门开了。
蓝天之下,白云悠悠。
云白卷发的雄性人类打着哈欠,眼角沾着倦怠的眼泪。
“来了来了,门铃摁一次就够了。哈呼……把草莓昆布眼镜披萨给我吧。今天我的小钢珠手气正好,必须得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