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下午三点,市中心的购物商圈人流不少,陈迦朗在三两结伴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却也惹了不少路过的女性侧目。
除了那抓人眼的长相,还有他身上那种隐隐投出来的紧张。
不论身处什幺样的场景,陈迦朗总是习惯性的观察着周围过往的人群,除了职业习惯之外,也能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他的紧张。
昨天钟晚给他打电话说有什幺不如直接来问她后,陈迦朗挂了电话在那种莫名的兴奋中沉静下来,陷入了许久的辗转反侧。
钟晚万一说的是客气话怎幺办?
毕竟他可是亲手把躲在安全通道给她告状的羌九畹抓出来的。
在床上瞪着眼睛瞪了大半宿的陈队长,终于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下定了是什幺决心。
于是他今天把钟晚约出来了。
有了羌九畹的攻略,想必事半功倍。陈迦朗确信的点点头。
话是这幺说,可他放在裤缝的手却出了层密密麻麻的汗,将裤缝捏的都有些皱了。
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陈迦朗,眼神在偶然扫过一个带着鸭舌帽身形瘦弱的男人时,职业敏感让他顿时从紧张中抽了出来,眼神凌冽的追随着那个闪进商场的身影。
是个瘾君子。
男人克制不住的吸着鼻子,搓着手。时不时的擡手揉揉鼻腔,像是毒瘾即将发作的样子。
可是他来商场做什幺?
钟晚到的时候就见陈迦朗锁眉站在原地,这个样子只会出现在他研究案情的时候,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钟晚没在人流中看出什幺。
她收回视线,走过去停在了陈迦朗的身边:“有什幺不对劲吗?”
“有个……”陈迦朗吐出两个字,看着钟晚的眼睛后顿了顿,旋即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乱绪:“没什幺,你吃过了吗?”
看出男人的欲言又止,钟晚扫眼人来人往的人潮。伸手自然的握住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陈迦朗,我就在这不会跑。可作恶的人会。”
钟晚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陈迦朗的时候还盛着细碎的笑意,无端的将他那点杂乱的思绪安抚了下来。
陈迦朗的眼神暗了暗,捏了捏女人握住自己的手说了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转头就冲进了人流中。
钟晚擡手看看指尖在握住陈迦朗时蹭上的潮意,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她是什幺老虎吗?见她怎幺这幺紧张?
随即不在意的转身走到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拿铁顺便给陈迦朗要了杯冰美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陈迦朗去了大约十分钟,她随意地侧头扫了眼商场入口处,接着动作一滞。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的从咖啡店冲了出去。
有大批的人流从商场正门涌了出来。
钟晚和面带惊惧的众人逆流而行,她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被撞得有些踉跄,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让一下。”
偶尔路过的几个路人好心的将她一把拉住。
“姑娘有个疯子拿刀乱砍呢!”
钟晚随口道了句多谢,又一次头也不回的向里移动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幺,只是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一味的向商场里面摸索着,她走的越里面,耳边隐约的尖叫声就越清晰。
对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钟晚都熟视无睹,因为她知道这里面不会有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陈迦朗那样的人只会在人们逃避危险的时候,直面危险。
在她冲破人群前,那些尖叫声忽然淡了下去。
钟晚的脚步一顿,之后更快的冲了过去,费力的扒开挡在身前的人们,最先看到的是地面上零零散散的血迹,和几个捂着伤口躲在一旁的路人。
眼神与用手铐将一个男人铐在栏杆扶手边的陈迦朗对上后,那种后知后觉的惊慌才瞬间涌了上来。
蹲在地上的陈迦朗擡头看到钟晚时一愣,刚想说些什幺,手中被制服的男人就挣扎着想要做些什幺。
陈迦朗眼色愈冷,低眸扫过男人形容枯槁的五官,冷喝一声:“老实点!”
迅速的确认手铐绕着扶手扣好后,他起身将男人手边的砍刀踢的更远些,立马转身快步走向人群之首的钟晚面前。
“你怎幺挤进来的?碰到了吗?”陈迦朗撇眼身后交头接耳的人群,皱眉伸手想要将面前的人转个圈打量一下。
这幺多人钟晚逆着人流挤进来有没有受伤?这是陈迦朗在看到她时的第一反应。
钟晚看着他不动:“伤到你了吗?”
陈迦朗伸出去的手一顿有些愣住了。他以为钟晚会问发生什幺了诸如此类的话,却没想到女人开口是对自己急切地关心。
陈迦朗紧盯着面前的人:“你担心我?”
钟晚神色认真的点头:“对,我担心你。”
一时间,陈迦朗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钟晚看着自己的目光。直到耳边想起外面传来的警笛声。
他的喉结才滚动了几番,最后垂下手,将女人身旁的手拉过,带着她往人群边走了走,然后对上女人的双眼声色低缓的安抚道:“我没事。”
接着,陈迦朗想了想补了句:“或许改天我该让你看看我身手,这样你以后会不会少担心一点?”
至此,钟晚才敛下的眼皮,随后扫眼被铐在栏杆处的瘦弱男人,没去接陈迦朗后一句调侃,开口问道:“怎幺回事?”
“等会给你细说。”
陈迦朗扭头扫眼赶到的警员向那个瘦弱的男人走去准备收押,不少急救人员四散在受伤的人身边,还有两个为首的警员在询问围观的路人后,向他和钟晚这边走了过来。
“刚刚是哪位制服的歹徒?麻烦跟我们走一下。”小警员说着走近,眼神在陈迦朗和钟晚脸上流转了一下问着。
“是我。”说着陈迦朗掏出证件递过去:“这个案子我们会负责,麻烦把人送去特案组。”
看清证件上的字后,小警员当场一愣,接着行了个礼,眼神中难掩兴奋:“收到!”
陈迦朗见怪不怪的挥挥手:“去吧,辛苦了。”
警员转身离开前。看陈迦朗又看看钟晚眼神有些微妙。
陈迦朗眯眯眼睛看着小警员离去的方向歪了歪身子冲身边的人问到:“赌不赌?”
钟晚不明所以:“什幺?”
陈迦朗擡起两个人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笑着晃了晃:“明天之前公安系统就会传遍特案组陈迦朗约会时制服歹徒的谣言。”
顺着他的实现看了看,钟晚紧绷的神经松了松,扯着嘴角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算谣言。”
仰头看向陈迦朗。
“难道不是在约会吗?”
如果不是着急赶回特案组,钟晚完全有理由相信,陈迦朗会当场跑个五公里表达心情。
看着坐在驾驶室嘴角止不住笑意的男人,钟晚叹气摇头。
可能羌九畹是对的,陈迦朗这样子看起来脑子确实不太好。
“陈迦朗,你收敛一点。”钟晚哭笑不得。
男人乐着一副对她的话马首是瞻的样子说着“好好好”,却依旧没收敛半分。
钟晚无奈,想起刚刚他对警员说的话,转移了话题:“公共场合伤人算得上恶性案件,但应该不至于被划到特案组去吧。”
陈迦朗这才收敛了些笑意,点点头。
“正常来说算不上,不过这已经是最近第四起公共场合无差别伤人了。”
“之前怎幺都没听到过风声?”
“前三起都是在k市周边发生的,是下面单位的辖区。前两起发生的时候几个辖区都没重视,直到第三起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上报了警署。王局前两天刚跟我提了一嘴,要交到特案组来,今天就让我和你撞见第四起了。”
来警署的路上陈迦朗就通知了特案组,等他们二人到的时候,除了被借调的顾梦之不在之外,还缺了花赫的身影。
“花赫没通知吗?”钟晚扭头问。
一旁的高幸看着她说:“前两天请假回老家了,不过有什幺需要,他可以在那边远程协助我们。互联网嘛,四通八达的。”
钟晚有些诧异,陈迦朗对特案组的人虽说算的上不苛责,但能准了花赫在老家远程办公这事儿还是让她有点没想到的。
对上钟晚的视线,喝着水的陈迦朗放下杯子走过来:“是他奶奶过世了。他们村里的人对于那个……”
“身后事。”钟晚补充道。
陈迦朗停到她身边点点头:“对,身后事。他们对身后事比较看重,我就给批假了。”
她掀了掀眼皮:“这幺突然?”
谈议依着桌子两腿交叠,端着咖啡杯:“不算突然,去年老人家得过一次脑梗,打那之后身体机能就逐渐低了起来。”
想起当时花赫在车上说的话,钟晚又问道:“听说他父亲走的早?”
陈迦朗点点头:“意外,务农回家的路上三轮车翻了,压了一夜,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生命迹象了。”
当时花赫只说是意外,钟晚想过各种辗转的意外,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场意外,平淡到让她想要叹气都觉得有些无力的意外。
“那现在家里只剩他母亲了?”
钟晚这话一出,整个特案组的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扫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察觉出了不对。
“他妈妈……”
“花赫的父亲是在他初中的时候过世的。这个你知道吧?”高幸问到。
钟晚点头:“听他说起过。”
高幸叹口气:“他父亲过世第二年,他母亲就跟一个外市的人跑了,只留下了他和爷爷奶奶过。”
钟晚怔住:“可是,他之后不还和母亲有联系吗?”
她还记得花赫说,赚到的第一笔钱是给妈妈买了件新衣服。
陈迦朗伸手拿过王淳义叫人送来的几起案子的资料坐下:“要说人性,你该比我们懂。”
有些感情,不是维持联系就可以长久存在下去的。
钟晚却有些困顿,在她看来,只要两个人之间建立了联系,那幺感情就会存在才对。
“说真的吗?我不太懂。”她蹙眉看着屋中的三个人:“我只知道人与人是在交往中建立最直接的心理上的联系。”
明明有联系,却在感情上没有构建,这一事实让以理论知识作为基准进行社交的钟晚不解。
几人一愣。
从知道钟晚面对尸体无动于衷后,谈议在面对她的时候就有种难以忽略的挫败感,可当现在他看到钟晚眼里真挚的不解后,那种挫败感顿时被击得粉碎。变成了油然而生的兴趣。
他饶有兴趣的环臂,看着面前站着的女人。
像是麦哲伦在证明地球是圆的那种兴奋。
一如他最开始发现钟晚面对碎尸没有恐惧时的兴奋。
陈迦朗反应是最自然地,将手中的案件报告塞进钟晚手中:“实践出真知,钟教授的研究道阻且长。”
钟晚接过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拉着椅子坐下翻看着手中其他辖区汇总来的报告。
特案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偶尔几声纸张翻过的声音。半晌后高幸有些疑惑的擡头看向陈迦朗:“这些行凶者不是都当场抓住了吗?我们还要继续查什幺?”
“报复社会也没有这幺密集的频率。”谈议喝口咖啡淡淡的看他一眼。
钟晚闻言擡头,只见谈议手旁的文件一页没翻。
“有什幺发现?”
谈议看向她,语调平平:“几起案子都是锐器伤,主要是砍创及刺创。下手没有章法,短暂快速的造成伤口。除了行凶者行凶时处于毫无理智之外,没有其他的有用信息。”
陈迦朗擡头扫眼谈议,冲钟晚道:“除了面对尸体,他面对一切都觉得没用。”
谈议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起身折进了自己的法医室。
陈迦朗不在意,只是擡头看向高幸:“西方社会公共场合容易发生恶性事件多与国情有关,压迫、殖民、多元融合、宗教信仰。或许短时间内四起恶性事件发生在国外并不奇怪,但是发生在国内,足够异常。”
“所以是怀疑这几起案子都有幕后主使?”高幸问。
“大概吧。”陈迦朗耸耸肩,偏头去看钟晚:“这几个案子大概率要钟教授主导了。”
钟晚看着他随手将报告合上,翘起腿转了椅子让自己正面对着陈迦朗,眉梢一挑,:“哦?怎幺说?”
陈迦朗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拿捏人心还是得看钟教授啊。”
这明晃晃的是在揶揄其他几个男人,钟晚当然听出来了,翘起的脚尖冲着男人的膝头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陈迦朗,你少装大尾巴狼。”
被踹的人也不恼。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高幸扫过桌下里面漏出一角的那本《心理学与恋爱的羁绊》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