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渡崖下,尾水河畔。
倪之瞳静静伫立在地狱之门前。
有风拂过,把女修的长发掠起。
她素净美丽,却低垂着头,目光黯淡。
倪之瞳左手持着封印了太一神珠的清灵宝瓶,右手中则紧握着另一件法宝。
圆形的金色灵器晶莹剔透,其内隐约透出长梭状的核。
法宝,烛阴之眼。
只见一阵光耀从灵宝仙师的手中蓬勃而出,瞬时间,天色骤变!
白昼被夜幕吞没。
黑暗降临,一轮巨大圆月升于苍穹。
龙鳞在天地之间片片卷过,粗长龙须无风自动。
随着清冽声响,金色灵宝碎裂。
倪之瞳擦去黑紫色的鼻血,冷眼睨向被她召唤而来的烛阴。
降临人间的神明瞪大皎洁巨眼,眼皮开合间,音色有如洪钟:“凡人……不惜献祭大量生命力炼制法宝,召唤吾降临人间,是为何事……?”
倪之瞳眸光冰冷,不去看烛阴,而是静静望着打开的地狱之门:“我炼制这件法宝,本是为了与你谈谈关于一昶与赤缠咒的事。”她轻蹙起眉,语气悲伤,“可现在,是因为我的过错,才酿成一昶今生的悲剧。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再去指责你。”
烛阴眼皮开合,饶有兴致地望着倪之瞳,似乎在期待她的下文。
烛龙那以他人爱恨情仇取乐的表情,虽令倪之瞳感到不快,可她此时却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于是,她举起手中清灵宝瓶,神情严肃:“这尚未关闭的地狱之门,本应由太一神珠与清灵宝瓶镇压。可如今,这两件法宝皆是半成品,太一神珠更是陷入混乱,变得混沌难驯。所以,我只能拜托你,帮我们一个忙。”
望着女修手中的清灵宝瓶,烛龙那巨大的月亮之眼难得的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神明依然没有说话,倪之瞳便当她默认了,接着道:“我知道钟山烛龙神向来不爱插手人间之事,但这次,烦请你出手相助,关闭地狱之门,拯救此间苍生。这也是太一老祖与清灵前辈的愿望。”
“……”烛阴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似乎,也对自己的前路下定决心了……?”
倪之瞳缓缓擡头,平静地看向烛阴,可她的神色却如此飘远,似乎已望向了天际的尽头:“嗯。我许诺过一昶,要替他解开赤缠咒。原本,与你交涉是最简单的,可我也清楚,你不会答应。”说着,女修转过头去,静静望向深渊巨口般的地狱之门,“所以,我要在一昶重入轮回之前找到他,带他回七魄教。待他再次转生成人……这一次,一定要破除诅咒。”说着,倪之瞳勾起嘴角,瞥向烛阴,“如何?是你最喜欢看的,人间爱恨痴嗔的戏码。”
可烛阴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没了平日里的玩味十足:“……吾明白了。既然汝为吾准备了一场好戏,那吾便提点汝一番罢……”烛阴眼球转动,长梭般的瞳仁盯着女修左手中的法宝,“灵宝……乃是破除赤缠咒之关键……”
可倪之瞳却勾唇轻笑。
此时的她虽面色苍白、身体羸弱,宛如一张薄纸,可脸庞上的笑容,却仍是专属于她的,傲然又自信的模样:“我知道的。不要小看,灵宝仙师啊……”
留下这最后一句,倪之瞳倾身下跃,义无反顾地跳入了地狱之门。
冥界。
作为肉体凡胎擅闯其中的倪之瞳,自然遭遇了亡灵的攻击。她召唤出百炼幻将,保护、支撑着自己步步踏过忘川河畔。
火红的曼珠沙华绵连成海,寂静地目视着她一路前行。
最终,倪之瞳停在了三生石前。
谢一昶的魂魄虽有一半已被赤缠的红线侵蚀,却安然无恙地停在原地。
而在他身旁的,则是另一团彻底化作红线的魂魄,其中吸收了数不胜数的狂乱亡灵,几乎已将仕沨的灵魂撑破覆灭。
可她依然固执而顽强地压制着体内暴走的游魂,在三生石前,与谢一昶彼此依偎。
倪之瞳静望二人片刻,沉默地唤出法宝“土龙瓮”。
鼻血缓缓淌下,又被女子拭去。
随着她双手结印,土龙瓮散发出光芒。
只见仕沨与谢一昶的残破灵魂逐渐升空,光耀环转。
最终,现出原形。
“双生鳞”。
凡间称其,“天地精卵”。
那为养育天地精卵而炼制的法宝土龙瓮,渐渐将二人吸收其中。
最后,倪之瞳掏出杨清灵赠与的一簇断发。
断发逐渐与百炼幻将融为一体。
下一刻,器灵撕破位面罅隙!
与此同时,苍临山七魄教的天空之上,破开一道巨型裂缝,其中流动着诡异的幽暗色泽!
倪之瞳就这样,从位面罅隙间坠落。
她掉进了裘荒行的臂弯里。
可是,以命祭灵的禁术,消耗了她太多的生命力。
形容憔悴、虚弱苍白的倪之瞳,猜想自己或许已命不久矣。
真是可惜……没法亲自替一昶解开诅咒。
好在……还有阿行和徒弟可以托付。
她将土龙瓮中的天地精卵,与三件灵宝,一一交与裘荒行。
以一昶的炼器天赋,加上徒弟安怜从旁指点,待他长大成人,应当能自己破解其中关键,解开赤缠咒的束缚。
“抱歉,阿行。拜托你,收他们为徒,把他们养大成人……”
……
在这之后,倪之瞳便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