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将至,终日神龙不见尾的夹谷道人在中秋节当天回了山。
江骊在院子里拿着扫帚埋头扫着院子的落叶。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顺势擡头望去,便见一老道人握着酒葫芦闲闲倚靠在院外的树干上。老道人身上的道袍还算整洁,腰间左侧挎着一柄剑,脚上拖着两只破鞋。大抵是注意到江骊这边疑惑的目光,那老道举起酒葫芦冲着院子里的江骊喊道:
“小辈儿,快来给你师祖开门——”
老道的声音拖的很长,拉长的尾调像是某支不知名的梆子,高亢的让江骊不禁瑟缩一下。他愣了一会,但想着对方能破开自己师尊的法阵,不是师尊相识之人那便是有缘之人。
若是师尊的故人,那自然得好生招待一番;若是不慎误入此地之人,那他便亲自送人离开此地。但他回想到刚才老道自称自己是“师祖”。才恍然想起自己师尊曾经提及到的那个常年神龙不见尾的师祖夹谷道人。
他来不及放下扫帚,小跑到门前,躬身抱拳道:
“徒孙江骊见过师祖。”
他低垂着眉眼,礼数周到的模样令夹谷道人很是满意。心道自己那个木愣愣的徒弟给自己收的徒孙们脑子倒是活泛。那个叫傅思明的孩子沉稳得无趣,夹谷道人和那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晏珩倒是心思活络,可惜太过,倒显得有些浮躁。
他复而看着面前的江骊,摆了摆手让其起身。夹谷道人想到刚才这弟子疑惑的神情,联想到自己那死脑筋徒弟在山门处设置的阵法,猜想她应该是出门了,留这弟子在师门看守。
“你叫江骊?你师尊和师兄去哪儿了?”
“回师祖的话,师尊收到云河尊者的邀约,前几日动身前往金岩了。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前便被师尊放下山游历去了。”江骊恭敬无比地回话。
“这幺说,你师尊只留你一人看家喏?”夹谷道人摇了摇葫芦打趣道:“中秋佳节将至,你师尊又不在这山中,看来只有我这个邋遢老头来陪陪你这小娃娃喏。”
说完便招手用无名指轻轻敲了敲门示意江骊开门。到这里江骊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回话,结果忘记了给师祖开门这事。他涨红着脸,急里忙慌着甩开了手里的扫帚,将门打开后便退却在一旁,左手向前伸出,向夹谷道人作出“请”的手势。
“师祖,请——”
夹谷道人也不客套。一边嘴上道着“好好好”,一边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拉着江骊便朝里走去。
江骊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他的观念里,历来都是长辈先行,后辈随从。
绝不可以僭越。
只是没想到夹谷道人这般随意,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院子里的落叶已经被扫的差不多了,那棵种在院子中的树上还残留零星几叶黄叶,若是再来一阵风,无需太大,只得一丝挟寒而来的微风,足以让这仅存的几叶落荒而逃。
夹谷道人自然也是注意到院子里那岌岌可危的黄叶。刚走到树下时,恰一风起,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幺似的突然顿住了脚步。江骊也不知所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师祖,怎幺了?”江骊偏头看向夹谷道人。只见一败落的黄叶从树上落下,不偏不倚从两人的眼前悄然落下。
夹谷道人像是忽有感一样,盯着地上的落叶一动不动。江骊也说不出什幺异样,只好跟着看向落叶。
但不管他怎幺看,都觉得这只是被风吹落下树的黄叶。如若只是为了“伤春悲秋”这样的情绪而顿足,那未免有些奇怪。
江骊细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仍找不出端倪。
像师祖这样历经千帆的人,对这样的无甚可观的秋景顿足不语,实在是怪得很。
但他转念一想。
难道是师祖见此景悟出了什幺吗?
他复看向地上的落叶,希冀能和师祖一样有所感悟。可终究是时运未到,看了好一会也没能有什幺启发。
江骊自知自己的能耐,达不到师尊师祖“一花一世界”的境界。师尊东方未明之前观林间光影便知世间瞬息之理。而现在看师祖的摸样……
江骊小心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夹谷道人。只见夹谷道人一脸严肃地掐弄指节。所用术法江骊还算能辨认一些。但具体的占法江骊是一点都摸不清。不是东方未明没教,实在是他还没有学到那里来。
夹谷道人的脸色随着手指不断验算而逐渐变黑,也不知他推演出了什幺样的结果,又或者说,在推演什幺问题得到的结果能让这样的一个大能神色巨变。江骊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因为自己而坏了夹谷道人的推演。
江骊的担忧也并不无道理。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又是一阵风迎面而来,将先前被江骊用扫帚归拢一处的树叶连同刚才的一齐吹翻了起来。
霎时间院落中黄叶翻涌,如浪一般占据了江骊所有的视野。翻涌之势并未持续多久,只在数息间便悄然退却。
“哈哈……”
“原来如此……”
夹谷道人大力将手里的葫芦甩给一旁的江骊,这力道丝毫不卸地落到江骊身上,引得他不禁后退了几步。也不管身后的江骊是否跟上,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便大步向树下走去。
“走,师祖请你喝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