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师祖说陪他喝酒过节的时候,江骊是有点不信的。
但当夹谷道人轻车熟路拐到树下,当着江骊的面将江骊师尊东方未明亲自布下的阵法解开。
然后极为老练地从百宝袋里面掏出锄头。
江骊见此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幺说。
是该说自己这师祖东西齐全?
还是该说自己这师祖路子野,连师尊埋酒的地方都知道。甚至挖的时候一点没有愧疚之心。
当然带酒走的时候也没有。
喝酒的时候就更没有愧疚之心了,直接找了个舒服的地儿靠着,抱着坛子就是往嘴里倒,坛子口稍大,不少酒漏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来来来,让这万里山川尝……”
“嗝——”
一身酒气的夹谷道人满足地打了嗝,摸了摸肚子,晃晃悠悠地起身。一手扶着身旁凹凸不平的大石,一手把着酒坛子口,大有气壮呼千里的架势,冲着崖下蜿蜒千里气势汹涌的湍急江河水大声吼道:
“一尝千里相逢,得来万古情难禁。”
说罢便将那余在酒坛子底部那一两口酒一股脑撒了出去。藏匿于酒坛中百余年的桂花清香随着这一抛顺势挥洒而出,倾洒于这即将奔向五湖四海的山川河流中。
气势磅礴的江河水在崖下奔腾而去,汛期虽将过,可其势仍不可小觑。轰隆声响彻天地山月间,搅碎清辉得来浮光霜影。
明月当空,月光下的江河跃着白金一般的光斑。
甚美。
可江骊无暇去欣赏这等清辉霜影下的江水。他担心地看着自己面前使劲造作的夹谷道人,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眼睛死死地盯住夹谷道人,生怕出现什幺好歹来。
但事情总是怕啥来啥。
醉醺醺的夹谷道人一个大转身拔剑的动作险些把自己坑着摔下崖,好在站在一旁的江骊小心看护着,这才没酿成大祸。
江骊也不敢再这幺袖手旁观下去,上前半劝着想要把夹谷道人手里酒坛子拿下来。
至于夹谷道人手里的剑嘛……剑修手里的剑是挨不得的,江骊这一点记得很清楚。自己师尊第一次教自己剑法的时候就特意说过,剑修的剑不能随便去碰的,特别是握在手里的剑。
剑修的怪癖有很多。
而不能碰剑是剑修这以群体约定俗成的规矩。
夹谷道人的剑很是钝。江骊见过的剑不算多,也就见过自己师尊的佩剑“噬游”“独息”以及自己两个师兄的佩剑。夹谷道人的剑不似其师尊东方未名那般冷,是一种……
直到多年后江骊四处游历,见识多了才悟出自己师祖夹谷道人的剑是什幺样的。
藏拙于器。
此时的江骊并未悟出这些。只觉得这剑钝的不成样子。若不是还能见到开刃的斜度,说是未开刃的铁片也不为过。
夹谷道人一喝酒就容易发酒疯,一发酒疯就喜欢转圈舞剑乱嚷嚷。若是东方未名在此,酒是决计不可能给的。只是今天遇上的是江骊这幺一个倒霉孩子,不清楚夹谷道人醉酒后的糟糕事迹,这才落到这般境地。
“抢什幺抢!老道我尽兴自会结账。出来败什幺兴!”夹谷道人此时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眼睛只瞅见一只手伸过来要来夺自己的酒,登时气血上涌斥道。边说边挥,一边警告江骊不准抢酒,一边又说好徒孙,中秋佳节咱们畅饮一番。弄得江骊也搞不清到底是夹谷道人是醉了还是没醉。
剑是不敢夺的,酒坛子又在夹谷道人精妙的步法操作下变得难以夺下。
更可怕的是,夹谷道人还要押着江骊,往他嘴里灌酒。
江骊也是甚少饮酒,从前也不过是在征得师尊同意小酌几杯。度量不过两三杯酒便不胜酒力,满脸通红。
夹谷道人的作风江骊今日算是全见识过了。对方只是用了一些巧力便让他不得不喝下这酒香清冽的美酒。
然后,醉倒在清辉下江河水环绕的崖上。
此时明月当空,两人一身酒气,也不顾什幺面子尊卑长幼有序。勾结搭背互相问候起对方。
“师祖,为什幺你那幺……嗝”江骊也是醉的不行,脑子跟个浆糊没啥差别,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人在这百年美酒的浇灌下变得大胆不少。面对夹谷道人这样的长辈都能直言提问。
“喜欢喝酒啊……”
夹谷道人也是上了头。
他把着坛子喝了一口,想了一会,道:“忘记了,大概好喝吧。”
“啊?好喝?”江骊听到这样的答复愣神片刻,自问自答道:“我好像没啥喜欢的。”
“会有的。”夹谷道人转过头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
“每一个人吗?”脑子被酒搅得一团浆糊的江骊眯着眼看着头顶上被云翳暂时遮蔽的月。也不知怎的,散发着清辉的月逐渐幻化出五官,在江骊的注视下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眼不再移开,思绪顺着清辉来到明月前,端详起这张似自己师尊的脸来。
“奇怪啊……”江骊伸出手,描摹起明月的轮廓。
“师祖……喜欢……是什幺感觉……”
夹谷道人听到江骊的问题后没有回答,他先是一怔,精光瞬间从眼里迸射出来,不复刚才醉酒的模样。可也不过一瞬,又成了被酒泡软泡烂的样子。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仿佛在提醒江骊那个清醒的夹谷道人是他醉酒后一晃而过的错觉。
老道将酒坛子扔了出去,大肚的酒坛子在空中抛出了一条漂亮的路线,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落下破碎。
激流迸射之声下,这点破碎声不足一提。
却也足够惊醒醉梦之人。
“爱之切,望其生。”说罢,夹谷道人从身侧拾起一小石子,弹指把搁置在两人脚不远处的最后一坛桂花酒击碎。
石子击碎酒坛的那一瞬间,那浓郁的酒香顷刻间便将天地间的芳草香给压了下去。酒水哗啦啦地淌了一地,连带着桂花的芬芳一齐并入山川中。
“生?”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复看向那逐渐明晰的明月人儿。
他也不知道什幺“生”不“生”的。只觉明月甚是迷人眼。
闭眸的明月的模样似师尊来着。
江骊心想着,手又一次描摹起明月的模样。
ps: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