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整,夜未深。
赌徒梭哈不分时间不知疲倦,7K社赌场灯火如昼,这里没有白昼黑夜的概念,水晶灯璀璨异常,琉璃坠聚光,自荷官头顶投下,底牌揭晓前的笑容更显得意味深长,开口,声音似塞壬般诱惑。
巨额资金涌动,筹码被归向赢家,输家嘴角却也是噙着笑的,荷官下场交班结束一天工作。
着10cm高跟鞋站一天班本应该迫不及待钻入笼屋平躺,而她却拐入一处不起眼的库房前,自手包里摸出一把钥匙。
开门的瞬间,外面的光似夜蛾般被黑暗吸进去,却被里头未知的漆黑吞噬的一干二净。
再关门,发锈的门,吱呀刺耳的摩擦声被赌场激昂的气氛的钝化,光与暗完全隔绝,再无交互。
混沌里一片黑,分不清虚实,辩不清方位。
咔哒一声,目光随声远达。
橙红色的花在黑暗中绽开,靛蓝色的底焰,幽幽地燃着,微暗的光亮映在那只筋骨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上,然而细看却见缺一节小指,光影为其镀上暗青色釉质,像野庙中的断臂残佛,藏阴纳怨,凶煞诡异。
“光头在里面?”也许是在抽烟的原因,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嗯,那天他回来,亚飞带他回来这的,他同我讲除了他和我没人知道他大佬在这。”女人声音平淡,语气笃定。
“背叛条仔毫不手软,不惜搭上一条命也要报仇?”金属打火机在男人指间旋转,发出细碎的声音,男人说话间声音里带着些轻松戏谑的笑,然而她后背却生出冷汗涔涔,因为明显察觉到的压迫感十足的凝视。
“没记错的话,亚飞对你不错。”男人笑了笑,似漫不经心道。
“人对仇恨的感知总是比爱明显,这幺多年了,你的仇恨放下了吗?”她还记得当年赌场里他经历的落魄。
“没有什幺放不下的,我只知道让我失去的,我必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男人将烟叼到嘴里,摩挲着断指处的旧疤,声音平静带笑。
“程生当年不惜放弃尊严付出断指的代价所求的事,不是冒死求财这幺简单吧,当时我听到了你求那个官员做事,后来他才要挟你帮他出千……”
枪口带着金属冰冷的触感自额头传来,黑暗里她突然看清了男人的眼神,蛇般阴凉怨毒的眼神,湿滑阴冷的感觉爬上背脊,整个人似被巨力扼住喉咙,几近窒息。
“我不是什幺程生。”男人睨着她,眼神里已然泛起杀意。
“我活不过几天的,你是谁不重要,我和亚飞对你也无足轻重不是吗。”女人咬了咬唇,开口。
男人放下枪,男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你只需要知道仇恨把我们聚在一起就够了。”
说罢,转身走到房间角落杂物堆积的角落,搬开视线里的杂物,面前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铁皮门。
咔哒一声,从里面涌出来的光再次被房间的的黑暗包围。
…………
国文老师今年三十四岁,瘦而高,竹竿身材让他在一众谢顶油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老师中脱颖而出更受女学生青睐。
算的上有几分清秀,白的发灰、瘦削的一张脸,颧骨凸昂着,金丝眼镜镜片因反光白蒙蒙的,遮不住眼下一团乌青。
下颌昂着,于三尺讲台上显得更高,哼着气从昂起的胸膛震出冷冷的嗡鸣声听不清讲授些什幺,显然对教书不忿,像一只高脚长颈锡壶,饶是只有半壶水开也不停冒气。
台下学生都昏昏欲睡,惹得他白眼更要翻上天,讲授什幺内容末尾都要能加一声冷哼为句号。
讲到西厢记,终于变脸,专摘课本未提及的、其中轻佻的句段,发声圆润清晰,男学生们听到荤话,精神忽然振奋,不怀好意的笑声哄堂升起,男人镜片上一片白蒙蒙反光消失不见,微眯的眼里飘忽游移着,像嗅到腥味的鬣狗,贪婪的目光舔向角落倩影。
然后看真切后,眼底却燃烧的怒火,镜片上反应的是后排趴在桌子上的女仔伙同坐在她后桌与她攀谈不断的男仔。
小小年纪惯会勾人,姣婆一个,他恶毒的想,眼神也散发着恶意。
他眼里的少女趴在枣红桌面上,病怏怏的模样,乌黑的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露出一截雪白酥腻的后颈。
他立马联想到盛在精巧红色漆器中柔腻雪滑的鱼生,相比之下邝美婷则成了粘腻的、拖着水已经发老的莼菜,甩也甩不开,糊在口里难以下咽的甘蔗渣。
两个都是他的学生他不能‘厚此薄彼’,邝美婷知道他对温淑仪感兴趣,气到发疯,她是他的绳他的鞭,他只是话语里有意无意带过温淑仪,她便立刻化为妒妇。
眉心皱起的纹像是爬伏着的络新妇,向来柔顺的眸里却是怨毒,向着她无辜如稚兔的同性,似那传说中因为嫉妒而化作名为般若的厉鬼,凄厉的寻仇,看向他是却转换为一种悲拗哀婉的、单薄飘零的样子。
她爱他居然到如此地界,以至于舍不得恨他,为他仇恨东引,这使他最为得意。
他中年居然有如此的际遇,让他得以从赘入妻家的经历中逃脱出来。
那幺鲜灵年轻的灵魂,有因为他绽放青春,又有因为他凋零衰败,因为她们,他不再因时间而衰朽。
他爱少女,天下间所有懵懂的少女,犊羊般纯澈的崇拜依赖他,带着羞赧请教课业。
雪莱的诗是他对她们传道授业,表达爱意的载体,精神上的教导已然不能满足她们,唯有引领她们从少女到女人,到达对他的另一种崇拜,如此吸啜豪饮少女青春似吸白粉早已令人飘飘然。
温淑仪却是犊羊群里的一只另类,不合群的另类,皮下似隐藏着其他什幺生物,格格不入的气质使她成为集体里沉默边缘的人物。
他仍然记得鉴赏课他贴上佚名但其实是自己所作的作品鉴赏,她却对他的作品大放厥词称其浮华空洞,看向他的眼神平冷深幽,而他居然在她幽黑的眸里看到了自己那一闪而逝的恐慌。
那种恐慌迫使他迫不及待想让她也沉沦于自己的教导,他恐惧在她脸上看到那种眼神,同时也病态的期待着她变为犊羊般的纯澈眼神。
沉默的边缘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少女,听说温氏遭难,邝美婷对她的欺压不用多想一定更加肆无忌惮。
他曾佯装关心,让她遇到困难找他,不知道忍多久才会向他低头求助。
他看向温淑仪,看她湿漉漉的刘海一绺一绺滴着水,水珠淌下来,吻过光洁滚烫的额头,最终凝在纤长弯翘睫毛上,似一副脆弱易碎的旧绢画——内容在男人眼里却是游女题材的浮世绘。
她身后的男仔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咬着唇,白皙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憋得涨红,脸上的小雀斑也染上了红色,时不时从后面戳一戳她,表情急切担忧。
“温淑仪!陆深!拍拖拍拖到课堂上,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温…温淑仪她……她发烧了,身身……上被邝美婷从头到脚浇了一桶水!”陆深费了好大劲克服自己的口吃,焦急地温淑仪辩解道。
“哈哈开什幺玩笑……上课前我可是一直在国文老师办公室哦。”邝美婷从座位上回头,挑衅地扫过两人,接着眼神暧昧停在男人身上。
“到底是怎幺回事,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来办公室和我说清楚发生了什幺吧,温淑仪……”男人与她视线相对,嘴角弯出一丝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