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黄昏,荼靡花架下积水汇成小潭。
颓败的花吊垂在花架上蓊郁的绿叶间,被雨水呛满的花瓣由白色转为撑到饱胀、薄的几近病态的透明,像孕育着骇然的怪胎。
花里裂出一滴水珠,被霞光染成血色高高坠下,砸在水潭里四分五裂。
温薇安缩在角落数了很久水潭里的涟漪。
一滴水珠落下是四圈,如此循环往复,她心里隐隐期待着一个身影的出现,到底是谁叫什幺名字长什幺样倒想不起来,成了模糊不清的其次。
所以只能惴惴不安的祈祷少年的出现,自从他出现后周围的人身上都萦绕着一种隐隐的、幽微而扭曲的气质。
———那天一向和蔼地警长在和夏洛特嬷嬷交谈后,她像他问好,往日他白而宽,米糕一般温软的面容却闪出一丝冷硬的瓷感,笑着的时候,教堂里耶稣受难十字的影投在他的笑容上,嘴角的笑容裂开延伸变为张牙舞爪的触手。
夏洛特嬷嬷让她不要再和他见面,也不许她再提相关的话题,少年在两人之间成了禁忌,面对其他孩子,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和蔼的微笑,偶尔露出笑容,眼神深处是莫名的空洞和战栗。
她觉得只有他能亲自驱散这些,她想他告诉她什幺。
斜阳割破最后一片雨云,漏出赭红的浓稠霞光,红光像火星子附着在各处,像要把一切烧穿,火光中走出一个深红的影。
积水里映着天上一方晚景,滴滴答答连续不断有水滴落下,涟漪一圈一圈密集地散开,击皱了的水面成了一滩血红的浆。
她停止数涟漪,惊讶地擡起头,看到一滴滴血从清晰的下颌线流淌到下巴,最终砸到水潭里。
少年发丝上的血凝结成块垂在额头上面,发丝末尾也坠着血珠,眼睛周围的皮肤上是细密血点,氧化成褐色,清瘦的大半张脸上全是大股喷溅而上再流下的血痕,以至于五官都模糊不清,只有一双阴郁冷漠的眼被阴影笼罩,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你骗了我。”
“你怎幺受伤了,我带你去看医生,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们骗了我。”
“发生了什幺,这些天……我有好多事想问你!” “滚开……”少年吐出两个字,垂着的臂忽然提起,拎着滴血的蝴蝶刀高高举起。
冷光迸溅入眼,刀尖带着铁锈般肃杀凛冽的味道抵在她的脖颈划开一道血线。
她刚要挣扎,少年突然转身,松开她,离她远去,背影燃起熊熊大火,皮肉脂肪燃起来,噼啪作响。
“不……不要!不要!”
心脏像被攥捏,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心脏跳跃加速到极限,嘈杂的心跳声在耳畔无限放大,几乎到耳鸣的程度,她伸出手朝少年奋力抓去,他却在她指间触及之前化为齑粉。
“喂!醒醒。”她被一个声音猛地叫醒。
温薇安睁开眼,触目是一片黑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窒息的人喘不过气,被压缩在真空一般安静的如置身于一枚凝固的卵内,鬓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颊边,她像还在刚才那个梦里,久久不能回神,可欲去回想梦里的细节大脑深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看来身体的差不多了,做梦闹这幺大动静……”低沉慵懒的男声自浴室响起,岔开回忆,才慢慢把她从剧烈的疼痛中拽回现实,感官渐渐恢复,淅淅沥沥的水声自浴室渐渐歇声。
温薇安的视线循着声音看过去,下一秒卫生间的门彻底大开,原本锁在门里的光一下子涌出来,眼睛尚未适应光明,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刺眼的光仍然能透过眼皮,直到再次感觉到眼前又被黑暗笼罩,她才缓缓睁眼。
一堵高大的身影堵在她面前,逆光而立,垂下头抱臂,挑着眉看她,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额间,发丝滴下的水直直从光裸的紧实的胸肌滑下一直到沟壑深刻的腹部,再到裹着浴巾的部分才消失不见。
温薇安被他看地有些不自在,眼神也不好意思放在前面,便撇开头。
“梦到什幺这幺激动,又哭又喊的,脸色还这幺差。”雷厉靳似是没有察觉到,只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皱眉道。
温薇安愣了愣,指尖触到眼角,居然真的有些微微湿润。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雷厉靳转身开了灯,“中午喝完粥你就一直在睡了。”
温薇安擡起头去看桌上的时钟,指针指在10点上,大概不过11点左右——这些天电池大概快没电了,时钟总是走着走着就慢下来,本来那天下班要买,谁知道遇到了一系列麻烦,也没来及换过。中午到现在她居然睡了这幺久,这次发烧这幺严重的吗。
可能是因为这些天遇到的事太多情绪起伏大,加上脖颈上的伤口发炎,那天到家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发起了高烧,家里从收容病患变成了两个病患。
“对了,你的伤口没好不是不能碰水的吗。”
“下午我去买鱼的时候,几个烂仔在摊边突然打起来,卖鱼的着急收摊,慌里慌张的塞给我一条没杀过的鱼。”
雷厉靳去了厨房,从两个砂锅里分别盛出两碗粥,边盛边答道。
“我亲自宰的,血不小心喷出来,沾了点在身上。”,
不知何时男人来到她身边,阴影突然笼到她头顶,她听到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畔慢慢响起,“那血够腥,要多谢了你的香波浴液才不留一点腥气。”
暧昧的话语从男人嘴里脱口而出,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的,温薇安背后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雷厉靳把那碗香菇瘦肉粥放到她面前,然后拿着自己那碗鱼片粥坐到她对面。
温薇安捧起属于她的那碗粥,粥底雪白温稠,瞬间让她有了食欲,暂时忘了男人莫名其妙的话语 。
“新鲜的海鱼,可惜你没那个福气。”
温薇安海鲜过敏,向来不碰这些,中午他递过来的生滚鱼片粥也是摆手拒绝。
“人总不能将所有福气都占全吧。不过看不出来,你对吃很有讲究?”她尝了一口粥,轻声笑道。
“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我只知道鱼咬钩,到我碗里,我就得好好料理,不能浪费老天赏的福气。”雷厉靳低头喝粥,眼底的戾色一闪而逝,再擡头早已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