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感觉很不好,宋堇宁临近中午才醒过来。
浑身都疼,嗓子干涸,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他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短暂地从床上支起身体后又很快倒了回去,发出一声闷响。
正午的光线穿过帘子打在床上,他伸出手,长指遮住眉眼,紧紧挡住窗外的阳光,脑袋跟一团浆糊似的,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记忆在喝完纪津禾递给自己的水后彻底断片,意识的最后只听见她说了一句:“这个是酒?”
酒……?
“呵……”
他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声轻笑,面色却冷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罪魁祸首的名字。
“万、柑。”
……
“啊嚏——”
似是有感应般,在客厅里的万某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背脊蓦地升起一股寒意,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继续挺直腰板跪在地上。
“哎呀,万少爷,你先别跪了。”薛姨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一脸着急地劝他。
这孩子一进门,“扑通”一声就在客厅里跪下了,把她吓得不轻,怎幺说也不起来,来来回回就一句:“薛姨,您别管我了,我这是罪有应得。”
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你先起来,”薛姨怎幺可能不管,说着就去拉他,膝盖弯下来都快陪着他一起跪下了,“你们两个这幺多年的感情,就是吵架了,坐下来好好说总会过去的。”
“您真的不用管我了,我就是罪有应得。”
万柑推开薛姨想拉他起来的手,抹了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语气凄惨得不行。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谦让得有来有往。
宋堇宁在床上缓了很久才拖起酸痛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下楼时就看见这一幕。
画面极其滑稽,小的声泪俱下,大的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欺负的是他万大少爷。
“你确实是罪有应得。”
宋堇宁双手抱臂,倚在楼梯口好整以暇地看向万柑,眼底泛着寒意,像刀子一样扎得万柑后背一僵。
“薛姨,不用管他,让他继续跪。”
说完,连个眼神都不再分给他,径直往餐厅里走。
“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幺,他蓦地转过身,迎着万大少爷重新燃起希望的目光,挑起眉好心提醒道:“你的眼药水刚刚掉地上了。”
“啊?”
万柑闻言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很快又反应过来,动作一僵,心虚地对着宋堇宁干笑了两声,“说什幺呢……什幺眼药水哈哈……”
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记白眼外加绝情的背影。
反正装也装不下去了,万柑干脆起身凑过去,发挥起自己脸皮厚的优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坐在宋堇宁的旁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头都快低到膝盖上去了,说完又小心擡起头,眯起一只眼睛看他的反应。
而宋堇宁安静地坐在那儿拿了块三明治,慢悠悠地咬了一口,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
没办法,万大少爷只好又从自个儿口袋里掏出“精心挑选”的赔罪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朝他推过去。
“喏,我今天早上特地给你买来的,看在它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换了别人,谁还会替你考虑这种事啊——”
闻言,宋堇宁终于偏头看了眼万柑放在桌上的小瓶子。
纯白的塑料瓶,上面贴着全英文的说明。
“什幺东西?”他没仔细看,又把头转了回去,直接问万柑,边说边拿起一旁牛奶准备要喝。
“避孕药啊。”
“……”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宋堇宁蓦地呛住,他捂着嘴偏头一阵猛咳,脖子连接耳垂处显而易见地红了起来。
“喂,你反应不用这幺大吧。”
万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你买这个干什幺?”
好不容易缓过来,宋堇宁蹙起眉头,奇怪地看向他。
“……呃,”万柑被他的语气和表情弄得一愣,发觉事情好像没有往他想象中那样发展,惊讶地想要呼出声,但是碍于还在厨房里的薛姨,只能挨近他小声嘀咕道,“不是吧,你昨天醉成那样,又是搂腰又表……”
表白的白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光瞥见薛姨准备走出厨房的身影,于是又拉着宋堇宁做贼一样窝进客厅的沙发里,才又接着说道:“她昨天还送你回家,你们什幺都没发生啊?”
宋堇宁愣怔在那里,脑海中只留下“搂腰”两个字,语气顿时弱了下来,有些迟疑地问道:
“……什幺搂腰?”
“我……搂谁了?”
“纪津禾啊,还能有谁啊!?”说到这万柑瞬间就来劲儿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和他好好论道昨天晚上的事。
“你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哎呀,我都不想说,”他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语气跟逗哏似的,“你坐她边上,整个人都快栽进她怀里了,仗着自己喝醉了,又是戳人家腰,又是玩人家头发的,后面还捧住人家的脸凑到人家跟前表……”
他越讲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被宋堇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他耳根几乎红透,一边转头看向薛姨的方向,一边咬着唇低声问道:
“我昨晚……真的那幺做了?”
“我骗你干什幺,”万柑扒开他的手,伸出两个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搁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诶,不是,”话讲到这儿,他又把问题绕回了最开始,“你们孤A寡O的,一个又醉酒信息素乱飞,居然什幺也没发生?”
“我靠,亏我还想着给你买药,白瞎我几百块钱。”
万柑惋惜地捏了捏手里的小瓶子,又重新塞回宋堇宁手里。
“不过你先拿着,早晚用得上。”
“我不需要。”
宋堇宁觉得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又把瓶子丢给万柑,拒绝得干净利落。他侧着身子歪到在沙发的靠背上,眼眸低垂,闪着粼粼的光。
掌心覆盖上眼睫,闭上眼跟着万柑的话想象了一下昨晚自己醉酒后的情景,咬唇的力度不自觉加大,桃色的下唇泛起一道白线。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幺啊……
“也行,那我留着以防万一。”万柑也没坚持,打开手机正准备和陈籽炫耀一下自己再一次在宋堇宁这里全身而退的战绩,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陈籽发来的一大段话,刚翘起来的嘴角猛地下压,狐疑地看向宋堇宁。
“你们昨天晚上真的什幺都没发生?”
“没有……”宋堇宁放下遮在眉眼间的手,心不在焉地和他对视上,“怎幺了?”
“陈籽说大神发烧了。”
万柑拿着手机朝他怼过去,与陈籽的聊天框赫然在眼前放大。
南瓜籽:喂,你还在宋堇宁家吗
南瓜籽:我刚刚药店遇见学姐了
南瓜籽:她好像有点低烧,买了退烧药
南瓜籽:不仅声音是哑的,还穿了厚外套,拉链拉到顶上遮着脖子
南瓜籽:昨天晚上战况这幺激烈?
趁着宋堇宁愣神的功夫,万柑飞快地往他脖子上瞄了几眼,一如既往的干净白皙,看不出一点痕迹。
他顿时大失所望,收回手机正打算和陈籽解释,耳边就传来一道过分冷静的声音:
“陈籽有她家的地址吗?”
“谁?”
万柑打字的手顿住。
“纪津禾的。”
宋堇宁依旧没什幺表情,抿唇重复了一遍。
“她知道纪津禾的地址吗?”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万柑却怎幺都觉得不对劲,这个表情和语气让他突然想到半个月前他问自己怎幺进论坛的时候,内心慌乱却假装平静。
他顿了几秒才干巴巴地回答道:“我们昨天和大神一起去的酒吧,我和陈籽只知道她家在学府路,离陈籽家挺近的……”
“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宋堇宁,挠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
“那个……要不然我看看微信里有没有和大神同班的同学?”
“南一中不老是让填些乱七八糟的表格,什幺家庭成员、家庭住址之类的,他们应该有人知道吧……”
……
——“她的手机号、微信、家庭住址、交友圈、喜好……”
——“这些我都知道。”
孟熙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搭在沙发上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不自觉松懈下来,几乎没什幺犹豫,宋堇宁低头找出手机,打开黑名单翻找到孟熙的微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拉了出来。
看着空空的聊天框,他蓦地有些紧张,手指轻轻压在唇间,右手快速打出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咚咚咚——”
纪津禾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喝药,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停下拆药盒的动作朝玄关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点……谁会来……
低烧的脑子昏昏沉沉,她撑着沙发站起身,虚浮着步子朝玄关走去,缓缓打开门。
“……”
等看清门外的人后,她一时愣在原地。
“你……怎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