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的时候,宋堇宁正单手撑着墙,呼吸有些不稳,显然是刚跑上来。
“你怎幺会来这里?”
纪津禾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保持着拉门的动作,在背过他视线的地方,握着门把手的指节不自觉紧了紧。
对视的瞬间,昨晚的记忆在脑海中逐帧闪现,对他到来的原因心中恍恍只剩下一个答案。她张了张唇,迟疑着开口道: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去的吗?”
宋堇宁站在门外,抢先问出口。
“陈籽说在药店碰见你买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缓缓垂下头,语气是泄力后的懊恼,“是不是因为我?我喝醉后发酒疯了对不对?”
意料之外的回答,纪津禾微微怔住,瞳孔几不可察地颤动了几下,然后尽力保持着平静轻轻问出声:“昨天晚上的事……”
“你不记得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幺吗?”
少年的眼底是一片茫然,几净透明的眼眸与昨晚的阴郁判若两人。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
得出答案后,纪津禾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放轻松了,宋堇宁不记得昨晚的事,那他们依旧可以保持原本的样子。
这样很好。
但是鼓动的心脏不是这样想的。
昨晚回来后,她冲了很久的冷水澡。身体、衣服、背包……所有都染上了他的信息素,甚至后来开始发烧时,站在客厅里、靠近玄关的地方,她都能隐隐感觉到残留的柚子气息。
滚烫的体温模糊了一直平静的心,在湖面上激起了惊涛骇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冷静不下来,只能默着脸,拿出空气清新剂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喷了一遍,又打开所有的窗户通了很久的风,直到再也闻不到一丝柚子味。
等做完这一切,她身上已经湿透,于是去浴室脱了衣服又洗了澡,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但宋堇宁还是没有放过她。
——“纪津禾, 我喜欢你。”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纪津禾……”
睡梦中,少年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就好像真的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带着温热的呼吸。
画面扭曲,慢慢变成了混乱荒唐的场景,宋堇宁坐在她的身上,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衣扣……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靡乱中挣脱,视线直直盯向天花板,过了很久,才捂住自己的眼睛,微微叹息出声。
真是疯了。
而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只隔着一道门,他却说——
我不记得了。
纪津禾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该做出什幺反应。
她甚至希望他能记得,这样他们至少可以面对面把一切都说清楚。
但是他忘了。
记忆可以忘却,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以不去纠结。但是喜欢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的,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
宋堇宁的喜欢。
她无法接受。
所以……
纪津禾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他。
“没发生什幺,你想多了。”
“我身体确实不舒服,你先回去……”
说话间,敞开的门隐隐有了要关上的趋势。
老小区的门都是很早以前的旧版式,门框的胶链已经生锈,开关门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发出一连串的噪音,有些刺耳。
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一个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一个还扶着墙站在门外,大门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宋堇宁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门框,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赶人的意思。背着光,少年的眼神蓦地暗下来,语气却又弱了几分,变成可怜的、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要赶我走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向她。
“我不走。”
纪津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瞳孔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握上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没有衣服的阻隔,柔软的触感传进掌心。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想起了昨晚做到最后的场景。
她一指陷在他的身体里,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臀瓣。挺翘的两瓣又白又柔嫩,只是轻轻拍一下就能留下指痕。
……
纪津禾欲盖弥彰地撇开脸,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才又转过头看他,却被他炙热的视线看得身体一僵。
距离太近了,近到他们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眼眸被对方的身影完全占据。纪津禾低头望着他,突然就发觉自己以前对他的印象大错特错,就像宋疑说的那样,他很固执,也忍受不了她的拒绝。
娇生惯养下长大的小少爷怎幺会是一个任人揉搓的乖小孩。
真实的他,从来随心所欲,只遵循自己的心。
或许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愿意做一个“单纯无害”的乖孩子。
……
“我发烧了,会传染给你,”她的语气有些无奈,松开握着他的手,“你进去做什幺?”
“我可以照顾你。”
“……”
楼道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很快就有男人女人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应该是楼下的年轻夫妻准备出门。纪津禾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交谈的好地方,楼道里的声音能传很远,尤其是这种隔音弱的老小区。
果然发烧后,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她看着宋堇宁,最终还是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
少年眼底的阴色立即一扫而空,眉眼弯起,生怕她忽然反悔一样立刻就快步走了进去。身体的移动快速翻起一小阵凉风,拂在她的身上,有些痒。
纪津禾家不大,标准的两室一厅,装修也是十几年前的风格。但是很干净,每一个地方都收拾得一尘不染,没有杂物堆放,让人感觉由内而外的舒服。
和她的人一样。
宋堇宁站在客厅里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身后传来纪津禾的声音。
“你打算照顾我什幺?”纪津禾好笑地看着他,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低烧下的步子有些不稳,停下来后只能倚在墙边支撑着有气无力的身体。
“……就是,”宋堇宁没照顾过人,他回忆起小时候生病家里照顾他的场景,伸出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掰给她听,“给你做饭,盯着你按时吃药,你渴了我倒水……之类的。”
“你会做饭吗?”
纪津禾闻言歪着头去看他,双手抱臂,一下就戳中了要害。
“……我……我可以点外卖……”
他一时噎住,但又反驳不了,只能给自己找补,声音越来越小。
“外卖不健康。”
“……”
好吧,纪津禾是病人,确实不应该给病人吃外卖。
“那我监督你吃药,”他退让一步,“我还可以给你倒水。”
纪津禾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和自己掰扯,忽然就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我不需要。”
她语气多了些冷漠,又要去抓他,这次特意隔着衣服握上了他的手臂,力度不大,拦住了他想继续向前的念头。
“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自己吃药,吃完药我就会睡觉,睡之前我会记得烧一壶热水放在床头。”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照顾我。”
“早点回去吧。”
云淡风轻的话语从纪津禾口中悠悠飘出,是真的要他走。
“……”
被推开,被拒绝,一阵莫名的难受涌进心间,他脾气上来,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堇宁看着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纪津禾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冷漠的语气和称得上有些抗拒的目光落入他的眼底,刺得他生疼。
他低着头拉下嘴角,眼神忽暗,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是他太心急了吗,还是突然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让她开始有了防备?
可是他真的很想来找她。
两个小时,每一天,以辅导为名的相处根本填不满他心底的缺口。每天路过教学楼,他总会停下脚步,然后盯着她的照片看上很久。
喜欢一天比一天增加,无法宣之于口,就用心、用永远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来替代。
他想自己总有一天会疯掉。
“我可不可以不走……”
气焰一下子收敛,他试着软下语气和她说话,可怜的样子和昨晚如出一辙。
小骗子。
纪津禾看着他。
“宋堇宁,”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我是alpha。”
“我在生病,没有清醒,没有理智。”她的脸色并不好,不知到是因为生病还别的。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暖黄的光线从拉了一半的窗帘里透出,映射在墙上,在她的脸色划出一道黑与白的分界线。她的半张脸依旧留在暗处,衬得眼神更加冷淡,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你的存在还有你的信息素都让我很难受。”
她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其实没有信息素,宋堇宁身上只有沐浴过后的清香。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希望你离开。”
她平静地告诉他。
主动送上门的猎人走了,纪津禾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小小的一点,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最后消失在另一栋楼的背后。
“小骗子……”
她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地面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