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

梨木马车摇晃,路过京城一幕幕熟悉的风景。街边老百姓看着这样华美的座驾,忍不住伸长脖子,探寻那幕后的人物。

陈玄清微阖着眼,细细听着远远近近的喧闹。

长安,她回来了。

年少蠢钝,她犯过错,为这个错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四年,母亲留给她的六部亲信相继被贬谪架空。她不再是那个声势浩大一呼百应的储君皇太女,她只是顶着这虚名势单力薄的弃子。

不会再退让了,也不会再犯错了。

所有无用的情感和发泄都已被她摈弃,大业未成,她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了。

...

长安另一处,七进七出的深宅里,鹤发苍颜的男人躺在太师椅上,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着,那男人便跟着旋律摇呀摇。

这是天子脚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宰相林见深。

他身侧,俊美冷冽的少年低着头,专心的洗茶,冲茶,拂沫...一整套步骤如行云流水,最后,他双手捧茶,跪着将茶杯奉予男人。

“父亲,请用茶。”

男人答着嗯,哼了一声,伸出手,少年将茶杯放入他掌心,青甘入喉,男人调笑一般,“你这泡茶功夫确实不同,旁的下人怎幺学都不是这个味儿。”

少年神色不动,“父亲不弃就好。”

话语落,锣鼓声响起,台上演的是赵氏孤儿,正唱到屠岸贾灭赵氏满门的桥段。

林见深来了兴致,他一起身,施施然唱起来庄姬的词。

少年回到茶案,继续转心的泡茶,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毫无波澜。

林见深尽了兴,抓起一把银票撒了出去,戏台子的人惊喜的谢恩,他冷哼一声,回头,直直看着他的好义子。

“斩草不除根,养虎为患,后害无穷啊。”他用两只手撑着少年的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少年的身上。

他老了,无法像年轻时那样心安理得的面对自己的罪孽了。这少年的骨头被他压在掌心,他这样单薄,能不能就如此将他捏碎,免得日日忧心,不得一夜安眠。

少年摇摇头,“若无程婴,公孙杵臼,赵武只是一落魄稚子。身世浮萍,既无军功,也无学识,永无出头之日。蒲柳之质,望秋而落。屠岸贾何必介怀。”说着,他身形一晃,剧烈的咳嗽起来。林见深如狼一般盯着他,看他咳得面色苍白,林见深如晦气一般撑起身子。躺回太师椅,他闭上眼睛,“既感了风寒便回屋歇着,省的四处见人。”

少年行礼退下,修长身姿却一副病态。他拖着咳声走远,远到听不见戏台上的热闹时,他擡起眼,面容依然憔悴,眼色却不见一丝戚惶。

他不如赵武,身边却有比屠岸贾还恶毒百倍的人。

他不姓林,他叫怀晋。可他只是已故元后怀氏母家的养子。他是先帝废太子陈庶人的儿子,当今云帝的亲侄子,太女陈玄清真正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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