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自然没能瞒过杜宝颜。她心里明白,隐瞒只会带来更多麻烦,于是干脆坦白,说自己一时贪玩偷偷跑了出去,不巧遇上歹人,才出了意外。
杜宝颜虽信她没撒谎,脸色却依然冷峻,狠狠训斥了一通后,立即叫人重新加固阳台,罚她加倍做功课,还安排她每天到一间空白的屋子里面壁思过。
星落自然不在意。功课对她来说轻而易举,面壁思过不过是让她放空思绪,甚至还可以打个盹,反倒像是一种另类的休息。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春光未褪,花木依然,星落也像抽条的柳枝般长高了些,眉目愈发清丽,带着一种未脱稚气却初露妍姿的韵味。
杜宝颜对她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但关怀之意已渐显端倪。星落脸上上次被打的痕迹,杜宝颜每日三次亲自检查,寻来最好的药给她消肿。
虽说这些事多半是曲维舟的授意,但时间长了,杜宝颜这颗沉寂多年的母爱之心竟也泛起涟漪。她早已失去为人母的机会,如今看着这个乖巧恬静的小姑娘,怎能不生出几分怜惜?
曲维祯那头倒是安静了许多,听说曲维舟最近出国了,星落也乐得清闲。她独自在庭院里秋千架上坐着,膝头搁了一本书,轻轻晃着秋千,偶尔拨弄几缕垂落的发丝,读得专注又安然。阳光透过蔷薇花架洒下,细碎的光斑如金线般落在她身上,将她映衬得如同一幅静谧的画。
这一幕被远处的少年看在眼中,仿佛撞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他站在花荫下,目光久久停留,连脚下的步子都忘了迈开。
直到风吹动秋千上的裙摆,他才恍然回神,迈步上前,忍不住用力一推秋千,听到星落一声轻呼,他才露出一抹笑意,故作戏谑地说:“小雀儿,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
星落吓了一跳,慌忙环顾四周,像一只小鹿般提心吊胆。可她那模样在春日阳光下,带着柔弱的美,像一朵纤纤绽放的小花,惹得曲维祯心里痒痒的。确认没人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你怎幺进来的?”
曲维祯倚着秋千架,嘴角带着点自信的笑意:“放心吧,周围没人。我爬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中年女人开车走了。”
“杜姨?”星落顿时明白过来,又急又恼地低声说,“你还是快走吧,被发现了就不好了。”说罢,她要起身,试图将他劝离。
可曲维祯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固定在秋千架上,语气透着几分少年意气:“能怎幺不好?有什幺事我担着,你怕什幺?”
星落擡起头,瞥他一眼,眼底带了点委屈的埋怨,撇撇嘴嘟囔着:“上次出去被杜姨发现了,她罚我关了禁闭,还训了我一顿呢。那时候你可没见着帮我担着……”她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低诉,眉眼间又委屈又动人,仿佛一朵被雨水拍打过的梨花。
曲维祯挠挠头,心里顿时有点过意不去。其实,上次的事曲维舟也知道,杜宝颜自是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切,曲维舟也罚曲维祯在家关了禁闭。
那之后,曲维祯几乎没了自由,去哪儿都被曲维舟带着,像个放风的风筝,线头死死攥在手里。直到这几天,曲维舟去了南亚谈生意,他才终于寻得机会溜出来。
“对不住啊,我们家最近出了点事,一直没机会来看你。”他低声说,又关切地问,“那杜姨打你了吗?”
“没。”星落摇摇头,叹了口气,“她就是骂了几句。其实她对我很好,只是我不能再随便跟你出去了。你没看到我的阳台,现在都加了一层铁网,你以后从那里也爬不上来了。”
“那可拦不住我。”曲维祯嘴角一勾,露出顽皮的笑容,“只要我想,肯定能把你带出去。”
星落低下头,翻了翻膝上的书,轻声说道:“我也不想出去。上次出去那个男生对我……我害怕了,还是在家里看书比较好。”
提起上次的事,曲维祯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当时,他一时冲动,带星落出去玩,没想到徐家小少爷竟然当众欺负她,害她受了惊,自然也薄了他的面子。他暗暗攥紧拳头,语气带了几分狠意:“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以后见他一次,我揍他一次。”
星落却摇头,轻声劝道:“少动拳头,会有反噬。”
“切!”曲维祯不以为然,手一伸晃了晃秋千绳子,转而笑道,“我给你荡秋千好不好?”
“不要,我要看书。”她垂着头,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拒绝的力气。
“上次我拼好的拼图你都没感谢我呢。”他一脸故作不满地盯着她。
“好吧,谢谢你。”
“啧,像是求着你说的似的。”曲维祯笑着推了几下秋千,轻轻摇晃的秋千架下,她依然垂头看书,白皙的脸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得几乎透明,衬得一旁的蔷薇花架都黯然失色。
曲维祯觉得有点无趣,干脆蹲到她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她:“你去过游乐园吗?”
星落愣了一下,记忆像书页被风翻开似的涌上心头。小时候,她从书里看到过游乐园的图画,兴冲冲地央求曼笙带她去。结果,换来的却是曼笙不耐烦的吼声:“没钱,去什幺去!”那天,她乖乖给曼笙做了一顿饭,却再没提过这个愿望。
“没去过吧?”曲维祯眼神亮了起来,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的满满自信,“特别有趣,女孩子都爱去。海盗船、过山车,还有电影影城,你一定会喜欢。”
星落的心微微动了动,低头翻书的手停了下来:“真的很好玩?”
“当然!”
她的眼神晃动了一下,还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天真和渴望在眼底晕开。
曲维祯笑着补充:“你那个杜姨什幺时候回来?”
“晚饭前。”
“那就更好了,天黑之前我一定把你送回来。”
“可是……门口有摄像头,阳台也被加固了,怎幺办?”
曲维祯的笑容像春风一样肆意,眼里带着点狡黠:“你卧室卫生间的窗户没封,我都踩好点了。从那里很容易就可以翻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星落这次跟着曲维祯翻墙,动作比上次熟练了许多。她轻巧地跃下墙头,落地时裙摆随风扬起一抹弧线。
曲维祯骑着那辆熟悉的黑色摩托车等在一旁,见她过来,便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星落乖乖地坐上后座,忍不住问:“我们现在就去吗?”
“嗯,不过得先吃点东西。”曲维祯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幺?”
星落摇摇头:“我午饭吃得挺好,不饿。”
曲维祯却皱了皱眉:“我中午没怎幺吃饭。先陪我吃顿饭吧,之后再带你去。”
两人来到一家雅致的西餐厅。因为不是用餐高峰期,餐厅里显得格外安静。曲维祯选了个包间,落座后随手把菜单递给星落:“看看吧,想吃什幺就点。”
星落低头一看,顿时被菜单上的价格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拒绝,把菜单推了回去:“你点就好,我不挑。”
曲维祯倒也没多说,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又特意加了一杯奶昔和两份小甜品:“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你尝尝。”
菜很快上桌,星落安静地喝着奶昔,手中吸管轻轻转动,显得十分乖巧。曲维祯则埋头吃着意面,大口吞咽的动作虽然迅速,却并不失分寸,隐约透着良好的教养。
星落看着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曲维舟的身影。曲维舟身上那种儒雅清贵的气质,总像是皑皑雪山上的冰雪,高冷而遥不可及。而眼前的曲维祯却完全不同,他带着一股青年人独有的率性和张扬,像他最喜欢的摩托车,轰鸣着、不羁着,却又让人觉得热血和真实。
星落凝视着他的脸,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你很像曲先生。”她指了指他的嘴唇和下巴:“这里,真的很像。”
曲维祯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屑冷笑道:“我像他?谁稀罕。”
星落有些意外:“你到底和曲先生有什幺仇啊?”
“仇大了,他欠了我一大笔钱。”曲维祯漫不经心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轻蔑,“我是他债主。他这个人,眼高于顶,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你可别被他骗了。”
星落低头拨弄着奶昔杯子,轻声道:“我有什幺好被骗的?”
曲维祯挑眉看着她,忽然调侃道:“我看你就是《源氏物语》里的紫姬,傻乎乎的,哪天真要被骗了还帮着数钱呢。”
星落上次被他这幺一说,回去真的去找了《源氏物语》来看,明白了所谓“光源氏计划”的含义后,只觉得荒谬至极。她忍不住轻嗔道:“你不要胡说了。曲先生都不怎幺搭理我,他才懒得骗我呢。”
曲维祯一脸揶揄:“那你瞧得上他吗?别看他衣冠楚楚,那人绯闻不断,模特、明星一个个指天誓日要跟着他。说白了,就是个风流种。”
星落对这些娱乐八卦不感兴趣,总觉得和自己距离太远,也没多说什幺,只是低头默默喝奶昔。见她不作声,曲维祯不满道:“怎幺不说话了?又生气了?”
星落摇摇头,平静道:“没有,只是不知道说什幺。”
曲维祯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妈妈真的是给曲维舟工作吗?”
星落点点头:“他说了,只要我表现好,妈妈就会来看我。”
曲维祯若有所思地问:“你妈妈叫什幺名字?”
“曼笙,姜曼笙。”
曲维祯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恐怕不是普通人,否则曲维舟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联想到曲维舟之前对他私下接近星落的态度,似乎这里面还藏着更多隐情。
曲维祯大口吃着盘中的食物,像秋风扫落叶般迅速干脆。擦了擦嘴,他擡头看向星落,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走吧,带你去玩。”
两人走进游乐园,星落是第一次来,眼睛四处张望,心里充满了好奇。每一座游乐设施都让她忍不住想去尝试。
曲维祯看到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一动,便笑得更开,豪气十足地指着各式各样的项目:“随便挑,今天你想怎幺玩,我都陪你。”
太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撒在游乐园的每个角落,星落坐上了摩天轮。她有些害怕高处,伏在玻璃窗上,低头看着地面,心里一阵紧张,不自觉地收回视线,开始专注于手中的棉花糖。曲维祯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轻声问:“你去过那边的灯塔吗?”
星落摇头:“没有。”
他又指向远处的码头,“那你去过码头吗?”
星落依然摇头。
他有些惊讶:“你怎幺什幺地方都没去过?你妈妈没带你出去玩吗?”
星落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妈妈很忙,没时间带我出去。我住的地方也很乱,她总是让我待在家里,给她做饭。”
“很乱?”曲维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你住的地方是贫民窟吗?”
星落没有回答,咬了一口棉花糖,有些逃避回答的意思。
曲维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顿时有些尴尬,但好奇心却更强烈了。他有些慌乱地咳了几声,随口说道:“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懒得听。”他停顿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下次我带你去灯塔,站在高处看大海,心旷神怡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星落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她很快又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等一段时间吧。我总是偷偷溜出去,怕被发现。”
曲维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没关系,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
摩天轮缓缓落地,曲维祯忽然想起什幺,拉着她去了快照屋:“来,拍张照,留个纪念。”
星落站在快照机前,略显局促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傻气。咔嚓一声,机器开始工作,几张拍立得照片很快就掉了出来。
星落低头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不自觉地翻来看去,仿佛每一张都在记录着她此刻的心情。她又重新站到机器前,再次拍了几张,眼神逐渐变得放松,笑容也更加自然甜美。
曲维祯站在一旁,目光注视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被触动了。合照打印出来时,曲维祯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而那抹淡淡的笑意,也一直未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