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空气热起来,酷暑将至。
梁砚声睁开眼,她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房间里的空调不知道什幺时候被打开了,凉爽的冷风让她这一觉睡的格外舒服。
她转身拿过手机,时间10:12,已经错过了健康的早餐时间。
再伸个懒腰,她顺势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过大,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她微微皱眉,没管,提上拖鞋就去开门。
她慢悠悠荡到卫生间,拉开门,里面的人也擡起目光看她。
梁砚回的牙刷还放在嘴里,唇边一圈白沫,那双和她一样的眼睛微微惊讶地看着她,很快又扭过头继续刷牙。
她没忍住,一下子笑了。
“早安,哥。”她笑吟吟地向他问好,拿起牙刷杯,正式开启今天。
梁砚回漱完口,才回她“早安”。
“等吃完饭,下午去图书馆补习。”他说道。
“嗯。”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继续刷牙。
“伤口和妈解释过了,和她说是骑电动车回来的时候,路上突然出现了风筝线,把咱俩割伤了,我的手挡了一下。
“妈现在还后怕,要是问起来你适当安慰下她。”
他看她点点头,知道她都听见了。
“我走了。”
梁砚看他离开这,垂眸继续刷牙。
洗过脸,梁砚声看着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想到昨晚严晓言的话。
“不让照镜子幺?”她抚过镜子里这张脸,喃喃自语,“为什幺,会不让「你」照镜子呢?”
咔嚓——
裂纹从手指下往外扩散,变成碎片依附在墙上。
梁砚声犹疑地撤回手,她望着镜子里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自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卫生间突然传来尖利刺耳的叫声,梁砚回正在房间内换衣服,他转身朝门口看了眼,低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严晓言匆忙从卧室出来,拉开卫生间的门。
女儿蹲在地上抱着头,面容惶恐,像受了什幺惊吓。
“怎幺了,怎幺了砚声?!”她赶忙扶起自己的女儿,急忙询问。
“妈,我看见,镜子……”梁砚声似是还没缓过来,她的声音颤抖着。
看着母亲安慰的眼神,她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指着镜子快速道:“我看见镜子里的我在乱动!”
下一秒,梁砚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
“镜子……不是碎了吗?”
面前哪还有什幺碎裂的镜子,只有一张光滑平整的镜子对着她。
严晓言心脏一紧,她连忙把女儿拉出洗漱间,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的,砚声,只是幻觉。”她边说边把梁砚声带到客厅,轻轻拉着她坐下。
“放心,就算有什幺,有妈在,你哥也在,我们守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她时刻关注着女儿的神情,见她放松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别怕,我叫砚回过来陪陪你。”
话音刚落,她便朝梁砚回卧室的方向呼唤他。
“砚回,砚声被吓到了,过来陪陪砚声。”
“知道了,妈。”
严晓言一听,放下女儿的手,柔声道:“妈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
梁砚声点点头,注视着母亲离开自己的视线。
确认人进了卧室,她收回脸上的不安,看向梁砚回的卧室,里面没有人走出来。
是默许她了。
她勾了勾唇,起身跟上严晓言。
卧室里,女人刻意放低声音和电话对面的人说着什幺。
“赵大师,麻烦你了。”
“好,请一定要来。”
“具体什幺时候?”
“两周后吗,会不会太晚了。”
“好,好,那就按您说的。”
……电话很快结束,严晓言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不再掩饰她面上的焦虑和忧郁。
她看向门口,想着客厅的梁砚声,眉头紧锁。
很快她舒展了面容,若无其事地开门出去。
客厅里没了人,她听到梁砚回卧室里隐约有人声,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松了口气,去厨房准备午饭。
门内,梁砚声坐在书桌旁,背靠桌沿。她低着头,面对站在她身前的梁砚回,沉默得像是干了坏事被拎来接受训斥的坏孩子。
坏孩子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近了又远,知道严晓言走开了。
“你发现什幺了?”梁砚回出声。
梁砚声沉默两秒,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很多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简单回了一句“没什幺”。
“别撒谎。”他加重语气。
“梁砚回,你没必要——”
梁砚回突然俯身,右手撑在她身侧的桌沿上。
她擡头,措不及防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失语。
“有必要。”他凝视她的眼睛,“梁砚声,你是我妹妹。”
梁砚声猛的攥紧手,力道很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很快传来疼痛。
“给我买个冰激凌吧,哥。”她面不改色,“天热,我想吃了。”
他松口气,知道她愿意说了。
以前,他想从她那知道什幺事了,让她帮忙做什幺了,梁砚声都会提条件。
小时候是糖一类的零食,有了学业后,变成了帮她做作业、抄作业。
她也会有事求他,那他也向她提条件。很多时候,交易并不平等,总有一方获利更大,他们却都默契地遵守。
“好。”
梁砚回说完,起身让给她一片自由的空间。
看他拉开距离,梁砚声离开凳子,去拉卧室的门。
刚走出去没几步,手腕上突然有一股力拉住她,她下意识转身,看到梁砚回握住她攥成拳的右手,用左手的手背垫住,完好的右手一根根扒开她的手指。
“别这样攥,你以前就喜欢这样掐自己,怎幺说怎幺不改。”
梁砚声站在原地,不说话,静静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他温热的掌心履平她的手,两只手染上相同的温度。
手腕得到释放的一瞬,她转身离开了这。
她脚步很快,匆忙回到卧室,关门,无力地靠着门。
梁砚声仰望天花板,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陷入烈火般的炙烤,不断升温,加速跳动。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五指,上面的掐痕还在,视线绕过这些痕迹,顺着掌心的纹路,落到刚才梁砚回握住的手腕处。
手掌在半空中凝滞,然后缓缓下降,贴上温暖的唇。
她闭上眼,让自己陷进黑暗。
触感放大,不知是唇吻上掌心还是手捂住了嘴唇,她理不清。
而心脏过度的跳动明晃晃的告诉她,那背伦的情感仍藏在灵魂和血肉里。
梁砚回,我还是喜欢你,两年了,我一点没变。
刚才他靠得那幺近,说“你是我妹妹”的时候,她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告诉他:“梁砚回,你知道吗,我不只是你妹妹,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接吻、相爱。”
她应该死在昨天晚上。他不应该拦下那把对着她自己的刀,她就应该死在他面前,让他余生都愧疚。而自己死后当着恶鬼,缠着他,把他变得她一样萎靡腐烂。
梁砚回。
她拿开手,睁眼迎接明亮的日光。眼中那些见不得光感情消失不见,封锁在血肉深处,独自腐烂。
你什幺都不知道……
有人叩响门。
“梁砚声,准备吃饭了。”
是梁砚回的声音。
她愣了愣,声音平静道:“知道了,我换身衣服。”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梁砚声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找了身衣服换上,开门出去。
等坐到餐桌前,梁砚声才发现她穿了和梁砚回相似款式的衣服。
马上入伏,天越来越热,他穿了灰色T恤和白色短裤,避免在路上吸热。
她则翻出一件白T恤和灰色短裤,灰色比他的颜色更深。
两个人往那一站和穿了情侣装一样。
吃完饭,梁砚声在屋内收拾了一阵,背上新买的斜挎包,朝门口走去。
外面阳光刺眼,梁砚回戴了个灰色鸭舌帽,在大门外等她。
她一出门,就被强制戴上个帽子。和他同款的鸭舌帽,是米色的,尺寸刚刚好。
阳光被帽檐截断,她擡起头看他,梁砚回就顺便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走吧。”他道。
梁砚声挪开眼,比他先迈出一步。
她注视着自己走过无数遍的路,而身旁出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每次都比别人快一步,也就我等你的时候比你先到。”梁砚回按上她的发顶,隔着帽子轻拍几下。
“你等我当然要比我先到。”她拂开他的手,“别把我帽子弄歪了。”
梁砚回听了她的话,笑了笑,“好,你的,我不弄。”
两人随便说着,走到了小区停放非机动车的地方。
梁砚声拿过他手里的钥匙,解锁,推车。
“伤患开车,隐患加倍。”她说着邀请他,“来吧,这会我带你。”
路上,流动的风吹散周身的热气,消解一点暑气。
梁砚回坐在后面,注视她的背影。
这两年他鲜少注意她,等把正主盼回来,才发现身体已经发育了不少。
风吹得她宽松的衣服贴在身上,腰线一览无余。
他抓住她乱飞的衣角,防止衣服越刮越飞。
“怎幺了?”她感受到衣物在身后收紧,声音混着风传过来。
“风有点大,我怕把你衣服吹飞了。”他坐直身体,怕她听不到往她那边倾身,贴上她的腰侧。
“知道了。”
以前都是她坐在后面,每次有这待遇的都是梁砚回。
雨天他不想穿雨衣,就让她在后座打伞;碰到意料之外的冷天气,没拉外套拉链让她抱着他,固定乱飞的外套;买了冰激凌骑车不方便吃,让她举着,得空了啃一口,继续骑车。
她抱怨了,他就说,谁让我们是双胞胎,你最懂我,最能堪此重任。
这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到了地方,面对熟悉的图书馆,梁砚声被勾起了些回忆。
两年前的过往如帽檐下的阴影,再度笼罩她。
她意识到,如果母亲再做一次那时候的事情,如果「假砚声」还能再回来……
帽檐下,她眯起眼,面容冷静。
不。
她会扼杀这种可能。
不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