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

补习的时间枯燥单调,梁砚声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还有手机里仍在播放的网课,挠了挠侧脸。

想和梁砚回考大学是真的,面对知识大脑空白也是真的。她叹口气,继续埋头苦学。

图书馆的自习区一如既往地安静,周围的桌子上零零散散聚了一些人。有人面对电脑,有人捧着书,有人在埋头学习。

梁砚回坐在梁砚声旁边,做自己的暑假作业。

偶尔会看看她的情况,有不会的题打手势指点一下,转头继续自己的事。

说是帮她补习,更多是起到监督和答疑的作用。

她自觉,但两年的空白还是太多了,学起来免不了心力憔悴,会想偷懒。

他得陪着她,之前的路没能和她一起走,这段路得有他。

天上,太阳越了千朵云的山头,才疲惫地潜入地平线。

梁砚声早离开了图书馆,她手里拿着甜筒,慢慢吃着,偶尔擡头看远处的夕阳。

她和梁砚回找了个地方歇息,电动车停在一旁,随时等候他们的召唤。

“说话算话。”他也拿了个甜筒,坐在她身旁,一副悠闲模样。

“你给我买了,我当然说了。”她淡淡一笑,晚风穿过他们,扑掉白天剩下的暑气。

“不过,哥,你想知道什幺?”

他跟着她的话顿住。

想知道什幺?

是今天睡醒后的反常举动,是她怎幺发现自己知道「假砚声」存在的事实,还是更远一些,两年前她身上发生了什幺……

他们缺失的太多,这些未知成了他们中间流淌的河,随手一捞就是不知名的疑问。

“我想听你想说的。”他答。

梁砚声转头注视他,在他转头看她的时候又看向自己手里的甜筒。

想说的——

“我……”她像是给自己解闷一样,说个开头,故作深沉要说出什幺秘密。

梁砚回听到她不说话,拿着甜筒的手一顿。

“我看见镜子碎了。

“我早晨碰它的时候,它突然裂开,但我把妈叫来后,镜子又恢复了。”

她又把目光投向梁砚回,不知为何,感觉他松了口气。

怕自己出尔反尔不说幺。

她巴不得一股脑全说给他,把他从灵魂到身体炸个噼里啪啦,和她一起受折磨。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面色却如常。她低头吃一口甜筒,冰凉从舌尖滑到胃里,那些想法也随之熄火。

“我怀疑和那个侵占我身体的灵魂有关。”

“那个灵魂还会回来吗?”他问。

“我不会让她回来的。”她语气难得笃定,听着过度自信。

看身旁的人不搭话,她继续肯定道:“放心,我有数。”

“你哪里有数了。”梁砚回迅速否定她,对着自己的甜筒啃了一大口。

她瞥他一眼,轻嗤一声,“你懂什幺。”

他也瞥她一眼,声线冷硬,“没你懂得多。”分明话里有话。

“我这是刺中你那块肉了?”梁砚声和和气气地问,接着语气陡然变冷,“今天我就想说这些,回家吧。”

梁砚回没说什幺,三下五除二地啃完手中的甜筒,起身去推电动车。

她跟在他身后,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我骑。”

他没说话,往一旁走去,把前座让给她。

手中的甜筒还没吃完,她犹豫要不要把它扔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视野里,拿走了它。

“我帮你拿着。”他的神情尚冷着,声音也冷,动作却轻柔。

她点点头,转身去推车。

路上,她得空了就啃一口甜筒,在化掉之前解决了它。

即使这样,两个人还是一路无言,回了家也是继续沉默,各奔各屋。

等梁砚声在书桌前翻开今天做过的题目,看着上面自己打出的红叉时,她意识到她需要梁砚回给她答疑解惑。

她想了想他一路上冷着的脸,也不知道自己哪招他了,莫名其妙开始阴阳怪气,甩脸子,冷战。

真是好脸给多了欠揍。

她盯着习题发愣,影子在桌面上对着自己,就像面对着梁砚回。

最后她长叹一声,合上习题册。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桌上,兄妹没有说话。严晓言疑惑,这俩之前吃饭总会说两句的,今天异常地沉默。

“我吃好了。”梁砚回先出声,起身端着碗筷去厨房,迅速洗完钻进自己的卧室。

严晓言看他这样,知道两个人应该是有事了。

她看着女儿,状似不经意说:“砚回今天吃的真快。”

“嗯。”梁砚声随便应着,对严晓言眼皮都不带掀的。

她快速扒完碗里的饭,学着梁砚回进厨房,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严晓言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两个座位,无奈笑了笑。

两年了没吵架,真吵了一个比一个话少。

入夜,台灯照出一方小天地,梁砚声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错题沉思。

五分钟后,她放下笔,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在错题的威严下,她投降。

对着和梁砚回的对话框,梁砚声删删改改一分钟,敲定终稿了,正要点发送的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她拿着手机去开门,思考严晓言怎幺突然来了。

拉开门,迎接她的不是一位中年女性,而是一名少年。

梁砚回站在门口,看她开门还拿着手机,伸手要去拿。

“学着习玩手机,梁砚声,你好样的。”

梁砚声后撤一步躲开他的手,手指上下意识用力,点击了「发送」。

紧接着,梁砚回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振动,他微微皱眉,掏出手机,看到最新消息——来自梁砚声。

他看她一眼,接着把手机塞回口袋。

“别污蔑我,我没玩。”她把手机锁屏,转身走向书桌。

梁砚回关了门,走到她身旁。

他自来熟地拉过一个凳子,抽走她手中的笔和压在胳膊下的草稿纸,开始对错题的演算。

梁砚声托着下巴,侧身看着他。

他脸上的冷意已经消失,她不自觉弯唇,就这样静静瞧着他。

梁砚回过完她的错题,擡头对上她出神的眼睛。

他笔尖一顿,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门。

“讲题了。”

梁砚声捂着发痛的额头,瞪他一眼。

错题理到最后,梁砚回讲的口干舌燥。

还好,她悟性高,讲一遍就行,不用多费口舌。

看人不需要帮忙了,他嘱咐她早点睡,起身就要走。

梁砚声拽住他,她握着他的手腕,擡起头,一双眼淡淡的,里面却都是他。

“梁砚回,你今天……在气什幺?”

今天短暂的冷战让她幻视自己觉醒叛逆期的初中,青涩的心敏感多疑,在家里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每次和父母吵架怄气了,他都会在当天跑来问她原因。

那时候自尊心强的要命,不肯说,他连哄带骗从自己这套话,然后给她对症下药,说包她药到病除。

可惜升了高中,这种日子也消失了。

梁砚回避开她的眼,看向他的手腕。

“我没气。”

“撒谎。”

“没撒谎。”

梁砚声探头去看他的眼睛,被捉到的一刻他又偏头,刻意不去看她。

她觉得好笑,抓着他的手腕晃,“哥,一个问题,换你的回答,好不好?”

“什幺问题?”他终于不去躲她的眼睛。

“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以问我一次,我会如实回答。”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它没有期限。”

“嗯。”

回答很轻,若不是她听的仔细,很容易忽略。

下一句清楚很多。

“想做什幺事,别不告诉我。”梁砚回认真看着她,“我怕你又不见了。”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就为这个。

“我不会让自己消失了。”她给出承诺。

说完,梁砚声松开手。

“晚安,哥。”

“……晚安。”

梁砚回回到房间,他倚着门,看着屏幕上的对话。

「哥,你吃不吃冰激凌?」

他输入内容,点击发送。

手机传来震动,梁砚声坐在床边,点开消息提醒。

「今晚不用吃了。」

她看到上面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知道他是在回什幺了。

心脏很没出息地开始狂跳,她自嘲一笑,把手机放到一旁,去收拾桌上的草稿和习题。

她习惯去看他坐过的地方,看不到人,找不到焦点,她的眼睛失神一瞬。

有的事,亲哥哥也是不能知道的。

夜晚,梁砚声躺在床上,盯着面前发亮的手机屏幕。

少的可怜的对话映在她眼里,她心下思索,又发送了一个消息。

对面很快回了一个「可以」。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了亮,嘴唇无声翕动——

「我要来找你了」

后半句湮没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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