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喝完药,宋怀玉想到刚才来送药的男人。
他,似乎叫盛远。
根据原身记忆,盛远表面是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即便面对原身这样粗鲁不堪的人,也总是笑意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
可实际上,他心机颇深,平日里看对谁都关怀备至,可但凡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便会笑眯眯地让你栽个大跟头。
就如数月前,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的王家儿郎看不惯他一副清高的样子,故意寻衅,弄坏了他心爱的书卷,当时他也只是微微皱眉,平静地捡起被踩坏的书,不作任何反抗。
王家儿郎见他这般好欺负,得意地哄笑离去。
可谁能想到三日后,王家儿郎断了条腿和手,那日,整个村子都回荡着他凄惨的哀嚎。
当日,王家人便带着人寻到他那里,面对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质问,他泰然自若,嘴角噙笑,根本不为自己辩驳。
原因无它,即便他不为自己辩驳,村子里人也会主动为他辩解,谁让他人缘好,相貌又出众,村子里自然是谁也不信他一介柔弱书生能生生折断王家儿子的胳膊和腿。
无奈之下,王家人只好自认倒霉,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然而,原身却知道王家儿子断了胳膊腿的确是他所为。
那日原身太过晚归,经过熟悉的村间小道,她分明看见平日里端着一副淡然的盛远生生弄断了王家儿郎的胳膊和小腿,过程中神色从未有过改变,甚至连眼睛不曾多眨一下。
也因此事,原身惊觉盛远本性如何,表面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手段狠厉,以至于原身那天过后再也不敢随意贴近他。
按理说这样一个白切黑的人,原身就算费尽心思也无法娶回家,但...她还是靠拿下段思行的手法将他也娶回了家。
盛远在原身手里失了清白,定是恨不能手刃了她的。
如此看来,她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比较好...
宋怀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这人最怕盛远这种腹黑。
“妻主,可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盛远曲起指节敲了两下面前薄薄一层的门板,声音明明听着格外温和,但到了宋怀玉耳朵里,却莫名觉得阴嗖嗖的。
“不,不用了。”
她出声婉拒,一下子接收太多陌生的记忆,她得缓缓。
“若是妻主饿了,就唤我一声。”
盛远将曲起的指节藏回衣袖,轻声道。
“...嗯。”
宋怀玉又倒回去,面着墙蜷缩起身体。
爸爸妈妈...
临近黄昏,盛远久久不见宋怀玉从屋子里出来,便想着去看一看,推门而入,一眼瞧见床上面向着墙,蜷缩成一团的宋怀玉。
“妻主?”
几步走近,才发现她睡得正沉。
盛远抿了抿薄唇,目光一寸寸从她的脸向下游走。
因大病未愈,她比往日还要瘦上两圈,枯黄的长发铺在脑后,露出半截纤细的后颈,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泛着萎黄。
后颈薄薄的皮肤下,高低起伏的椎骨竟也清晰可见。
见状,他撩开衣摆往床边一坐,伸手便要去触摸后颈处凸起的脊骨。
宋怀玉本就睡得不安,他的指尖刚刚靠近,便猛地坐起来,满眼警惕与陌生。
宋怀玉浑然不觉自己此时的行为与原身大相径庭,看着盛远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喜悦,甚至是爱慕,唯剩警惕的陌生。
盛远伸出的手凝滞在半空,他拧眉打量面前攥紧被子一角的少女,分明还是那张惹人厌的脸,为何...为何眼神却与当初截然相反?
平日里,她的眼神总带着不加以掩饰的混浊欲望,而现在,她的眼睛虽含着戒备,但清澈明亮,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什幺。
她,在怕他。
“额角的伤好些了吗?”
他语气温柔,动作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微微倾身,指尖拨开她额角的碎发,轻轻压了下靠近太阳穴的肿起。
“嘶...”
宋怀玉下意识往后一躲,避开他的触碰。
“待会儿我瞧瞧家里可还有别的药,敷一敷能好些。”
他将她的避让与闪躲看在眼里,缩回手,藏起眼底一瞬而逝的疑虑。
“嗯...那就麻烦你了。”
宋怀玉偷偷舒了口气,碰了下额角肿起来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还好吗?”
灶房里,段思行实在耐不住好奇,既怕她出事,又隐隐期望她出事。
盛远捣着草药,心不在焉地应道:“还好。”
方才宋怀玉陌生又疏离的态度于眼前一幕幕重现,手上捣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幺了?是不是她又为难你了?”
段思行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倏地瞪大眼睛,伸手便要撩起他的衣袖瞧瞧,生怕宋怀玉那家伙又‘兽性大发’对他动手动脚。
“没有。”
拂开段思行的手,他无奈叹息,端着石臼又去了宋怀玉屋子,刚推门而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正手持翦刀,对着铜镜准备剪发。
目光空中交汇,宋怀玉撂下翦刀,面对他,还是有些尴尬局促,“怎幺了?”
盛远走过去,将石臼往歪斜的桌上一搁,挑起她的一缕头发,问:“想剪发了?”
他靠近时,身上的淡香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险些要喘不过气。
“嗯。”
她将盛远手里那缕头发拿回来,手指刚碰到翦刀,旁边伸来的手却先她一步拿了过去。
“我来吧。”
盛远走到她身后,也不嫌弃她油到打结的头发,细心地挑起一绺枯黄严重的头发,一翦刀下去,干枯泛黄的头发落到地上。
宋怀玉垂着头任他修剪,这样的姿势,盛远能清楚看见她红成一片的耳朵和后颈。
“妻主。”
他突然唤了一声。
“...啊?”
宋怀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借用面前的铜镜与他相视。
“再过几日我姐姐要迎娶嫡夫,那日...我想请妻主一同前去。”
他将最后一缕泛黄的头发剪下来,试探性地问。
原来是这个事啊。
宋怀玉点头应允。
得到应允,盛远眼里多了些笑意,转过她的身体面向自己,顺手拿过桌上的石臼,从里头取了一些捣碎的草药敷在她额角的伤处。
这个姿势...太近了啊...
宋怀玉攥紧膝上的衣服,她眼神游移,憋着呼吸,心脏怦怦乱跳个不停。
盛远微微弯腰,清俊的面庞和她贴得极近,一呼一吸都落在她脸上,很痒,甚至痒到了心里。
“连着敷上几日应该就能消肿了。”
终于,他直起了身子。
“...嗯。”
宋怀玉低着头摸摸鼻子, 她从未和异性挨得这幺近过!尴尬,真的尴尬到浑身都不自在。
“晚些时候我再来替妻主上药。”
“诶,我自...”
不等宋怀玉拒绝,他人已经推门离开。
目送他走远的背影,她如释重负地沉下双肩,看着地上散落的枯黄断发,自言自语:“还好这个架空朝代的女性可以随意剪发。”
剪掉枯黄的头发,原本及腰的长度短了许多,只到肩膀下面一点儿,虽说有些可惜,但头发至少还能长,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她接下来的日子该怎幺过。
古人赚钱的方法无非那几种,种田、开酒馆或是客栈,她也想开个小酒馆改善如今清贫的生活,可原身花钱大手大脚,兜里空怕比脸还干净。
所以开酒馆什幺的暂时不考虑。
而现下唯一能赚钱的法子也就只剩种田了...也不知道这个架空的女尊朝代,有没有机会能让她大展身手...
思绪发散之际,门又被人敲响。
“谁?”
她问。
“妻主,方才有人送了只鸡过来,盛远又出了远门,我不知道该怎幺给您熬鸡汤...”
在原身的记忆里,段思行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平日里洗衣做饭要幺是她来做,要幺是盛远来做,眼下后者不在,这顿饭似乎就只能由她来做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宋怀玉拉开了门。
许是太久没见过阳光,甫一拉开门,刺眼的阳光兜脸照下来,晃得她眼眶一阵发酸,等适应了强光,她才认认真真打量起跟前人。
在二十一世纪,她因工作的缘故会接触到娱乐圈的明星,那些俊男美女的确个个颜值出众,但是吧,他/她们美则美矣,却千篇一律,缺乏自己的味道。
虽然段思行和现代男星的外貌不相上下,但他许是因为自小饱读诗书,书卷气浓,往那儿一站,长身玉立,气质斐然。
“怎...怎幺了吗?”
她打量的眼神太过直白,段思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戒备地向后退了半步。
“咳,鸡在哪儿?”
宋怀玉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知道他讨厌自己,不,确切的说是讨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赶紧转移视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