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灶房。”
段思行是真怕她又像那晚一样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眼下见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悄悄放下心来。
宋怀玉浑然不知段思行此时所想,静静站在檐下,环视着自己今后要一直生活的地方。
她家有些偏,坐落在山脚附近,放眼望过去,仅有寥寥几户人家。
而离院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林木环绕的湖泊,这幺一看,景色倒是不错。
当社畜时做梦都在念叨的悠闲乡村生活倒是以另一种方式让她实现了,只可惜,这种方式也太极端了点,直接把她丢到一个架空朝代,兜里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想起自己满冰箱的零食水果和电子产品, 她就难受,难受得想掉眼泪。
“呼...既来之则安之。”
她背对着段思行拍了拍脸,一脚跨进灶房。
和她料想的一样,灶房和卧室一样,东西没多少,就一个灶台,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她走过去,撸起袖子抄起台面上磨得锃亮的刀,熟练地将拔干净毛的鸡开膛破肚,取出可食用的内脏,再将鸡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丢入水中,配上一片姜与葱根简单焯烫去腥。
段思行在一旁看着,深感新奇。
她何时会做饭了?还...这幺娴熟...
“忘记烧火了...”
宋怀玉一拍脑袋,蹲下身,在灶膛旁发现了已经用掉半截的火折子。
生完火,余光扫见旁边有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待惊魂稍定,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站着的人是原身的侧君——段思行。
“你...”
她张了张嘴,试图打破略显沉闷的氛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幺,毕竟算起来,她和段思行、盛远不过才认识。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段思行似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什幺也没说,退出了灶房。
灶房外,段思行远远看见盛远的身影,急忙走过去,拽着他去了湖边。
“发生什幺事了吗?”
盛远见他神色怪异,问。
“你有没有觉得...她醒来过后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双手抱胸,想不通方才她为何看到自己时会吓一跳。
闻言,盛远眼底掠过一丝异样,遥遥望向家里烟囱正升起袅袅炊烟,他唇角微扬,浮现笑意,可细看下,笑意并不达眼底。
“别多想。”
他走向不远处破旧的小家,站定在灶房窗前,透过缝隙,宋怀玉蹲在灶膛那里拨弄炭火,许是太热,她时不时要捏起一角衣袖擦拭鬓发边不断滴下来的汗。
“真怀念二十一世纪的厨房。”
掀开锅上沉重的木盖,浓白的鸡汤翻腾着大泡,她顺势将刚才晒干洗净的干菌子丢进去,再重新盖上锅盖。
“小火慢炖,小火慢炖...”
她拨拉出几块木炭,灶膛里的火势肉眼可见地小了下去,耳边鸡汤的咕嘟声格外诱人食欲。
鸡汤飘香,段思行也学着盛远往窗缝里看。
“她...这是脑子被撞坏了?”
他指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不可置信。
盛远也觉得奇怪,她从来不会主动踏入灶房,而现在却干脆利落地熬了一锅鸡汤,难不成真像思行说的那样,撞坏了脑袋?
“你们...怎幺站在这里?”
宋怀玉从灶房里出来,一擡头瞥见窗户边站着的两个人,本能地缩回腿。
“额角的伤好些了吗?”
盛远递给段思行一个眼神,暗示他不要打草惊蛇,这几日先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幺药。
段思行暗里微微颔首。
“...额,好,好些了。”
宋怀玉摸了下额角位置,包已经小了很多。
“妻主,可需要我打打下手?”
盛远往前走一步,她便悄悄后退半步,宋怀玉以为他没发现,实则她的那些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嘴角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佯装不知,继续靠近,看似随意闲聊,眼神却始终不肯放过她脸上、脚下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眼看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宋怀玉眼神四处游移,指着庭院里长势极好的蔬菜,说:“你采摘些时蔬,待会儿炒了吃。”
“...好。”
盛远歇了试探的心思,撩起衣角进了菜园子。
“妻主,要吃桃子吗?”
段思行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伸长了胳膊,从桃树上摘了颗桃子递到她面前。
洛源城正值初夏,六月初的天还没那幺热,所以桃树结出的果子还有些生,桃尖一点粉,凑近了闻,隐约的果酸味占了大半。
“谢谢。”
宋怀玉接过桃子,又闻了两下,酸甜的果香诱得人两颊生酸。
她满眼都是手里的桃子,未曾注意到段思行眼里的讶然。
“绝对是撞坏了脑袋...”
他侧过身小声嘟囔,要知道,她可是从未对身边人说过谢谢二字。
“这些够了吗?”
盛远抱着嫩脆的时蔬,问。
“够了够了。”
宋怀玉紧忙从他怀里接过蔬菜,重新回到灶房,不一会儿,里面便响起拍打胡蒜的声音。
二人倚着门框,惊讶于她熟稔的刀功。
细长的葱叶被她切成漂亮的细丝均匀地洒在鸡汤里,胡葱味辛,与鲜美的鸡汤碰撞出独特而丰富的口感。
旁边的锅里热油升起烟气,她将拍好的胡蒜丢进去简单翻炒两下,闻见蒜香,再将洗好的蔬菜一股脑倒进去爆炒。
锅铲翻动,简单调味,装盘、上桌,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像当初什幺也不会只会吃的宋怀玉。
盛远与段思行四目相汇,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怀疑。
宋怀玉抹了把额头的汗,格外满意自己穿越异世做的第一顿饭。
当初从家里搬出去一个人住后,她学会了做饭,无论是川菜、粤菜、豫菜,还是淮扬菜都会,且厨艺不俗,但是吧,那时候她因为工作很少自己做饭,大多数都是靠点外卖节省时间。
没想到穿越异世后,自己还有机会大显身手。
“要一起吃吗?”
她是真的无法忽视门边那两个和门神一样站着的二人,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好。”
盛远刚踏出半步,衣袖忽然被段思行拽紧。
“你难道忘了之前那件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
他口中那件事指的是去年秋末的某一日,那时她也如今日一样主动掌勺做饭,做出的饭菜色香味皆不全,但碍在不能浪费粮食,他还是勉强吃了些。
哪想到,她竟在饭食里下了春药,想强行占了他的身子,不过万幸的是,他那时吃得不多,扣了嗓子后药效就退净了,而她,自然没有得手。
想起糟糕的回忆,盛远步伐一顿,怀疑的目光落在小桌旁摆放碗筷的宋怀玉身上。
脸还是那张脸,但...
宋怀玉舀了一瓢水倒进盆里,双手浸在水里轻轻揉搓皂角豆,不多时,细密的泡沫浮在水面,她不放过手上任何一处缝隙,反复摩挲搓洗,直至手背搓得通红才肯罢休。
洗净后下意识想在衣服上擦干双手,可刚擡手,想起原身素日不爱干净,擦拭的动作僵在半空,手就这幺悬着,放也不是,不放不是。
犹豫久了,索性手一甩完事。
“你们不吃吗?”
她拉开木凳,见他们还站在那里,问。
“没,这就来。”
盛远拉开木凳落座,段思行瞪大了眼睛,想他都在宋怀玉身上吃过一次亏了,怎幺还不长记性?就不怕她又往饭菜里下药吗?
宋怀玉往自己碗里盛了两勺汤,捧到嘴边吹了吹,浓郁香味直扑面门,她连咽了好几口唾液,待汤凉了些,小小地呷了一口。
鸡汤很香,尤其她又放了些晒干的茶树菇、羊肚菌与胡葱,喝上一小口都能鲜掉眉毛。
美食,向来能治愈人心,穿越异世的不安似乎也被这一碗汤安抚。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温热的汤从喉咙轻盈地滑入胃里,暖意蔓延,原身向来冰凉的手脚都在微微发热。
宋怀玉颇为满足地眯起眼睛,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肉质有些硬,但这小小的缺点并不妨碍吃起来香。
段思行和盛远看她吃得那幺香,稍稍安心,拿了汤勺往自己碗中添了几勺。
段思行原本对她的厨艺不存任何期待,不想刚喝了两口便不自觉开口称赞:“好喝。”
眼神一亮,连喝了好几口,全然忘了他方才还担忧宋怀玉会不会往饭菜里下药这件事。
相比段思行,盛远吃相斯文,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瞧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味道如何?”
她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切换,有些期待他们对这顿饭的评价。
“很好吃。”
段思行腮帮子鼓动,声音含糊不清。
“对,很好吃。”
盛远反应虽不如段思行,但他眉梢微挑,夹菜的动作也比平日里要频繁些,可见她这顿饭做得很成功。
“喜欢吃就好。”
宋怀玉喜欢被人夸厨艺,藏在碗后的眼愉悦地眯成弯弯的月牙儿,纯净得像一汪清泉,不参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