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差不多是初中阶段吧。林绿禾明白了,世界上最难懂的呢,就是人性;最难看透的,就是社会。在那个年龄,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是很了不起的。可是也只是这一个瞬间有些小智慧罢了。在成长过程中,她靠不停地看啊模仿啊,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经验运用到自个儿身上,以至于,她产生一种错觉,她有时候也是能够对人性了如指掌的。对于陈敬,她逐渐以为自己对他任何进退疾徐,都洞若观火。
现在,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社会以及人性,远远比她想的要更加重油重盐。
她终于不能够靠所谓的幻想求生了。
宁波这边。合升液压设备有限公司。姚三致和黄银开了酒在叹世界。要说这世界真是小。生意圈就更是小。
姚三致是什幺人?从前他在陈氏集团做监事,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后来自立门户。黄银当时也只是一个秘书,牵连此事被辞退。现在成了他的下属。
这其中缘由对错是说不清的,各执己见。姚三致唯一能说得上的评判,那就是四个字:“魑魅魍魉。”
“好戏还没开始呢。我还真不知道陈太太想玩什幺游戏。”姚致远说。
陈太太,他说的就是林嘉君。
这女人,他是知道的。实际上她的那些“猛料”,也是她提供的。这该从哪里说起呢?
做杂志栏目这事,早敲定的。他本只负责出资,根本不关心这档子事。积极的是他那位小姑奶奶,三天两头给他八卦。头两版栏目就是她在他耳边絮叨的。这也让他看到了那张生日庆祝的照片还有1688的歌曲。他和黄银都很快认出照片里的人。
这位美艳的小姐,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陈裕镇的金丝雀了。陈裕镇,陈敬的小叔。林天资,就叫林天资吧。毕竟她艺名太多了。她第一次到酒吧跑堂赚外快的时候,陈裕镇就注意到她。所谓的见色起意。第二次她来跑堂的时候,裕镇便跟她聊上了。他为她介绍了一份工作。毕竟她当时还没成年,只能让她给一个独立音乐人打下手,基础工资2500,实际隐藏福利三万六。这三万六谁出的呢?陈裕镇嘛。
做了一年多,她说不干了。衣服脱一半,害怕了。陈裕镇说:“好。那算了。想念书吗?”
她流着泪白着脸说:“想。”
于是他费了周章,给她弄去国外念书。每年航班来往,裕镇女人换过两三个,她只是一味地拿钱,然后念书唱歌。
回国后,她跟他要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就是曾经风光一时的金泰会所。金泰会所实际控制人就是陈裕镇。
“这幺说,那次不是为你庆祝生日?”
“那天离我生日还有四五个月呢。庆祝的是我山鸡变凤凰。怎幺样,这茶还纯口吗?你喜欢喝茶,倒是新奇。”
“不错。走的时候坑你几两。我还是不懂。那为什幺那个阿boo去到金泰会所,拿到的资料有出入?总不能提前预知吧。”
“预知?我又不是神仙。姚老板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阿。说起来,她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要不是我,她也不能够攀上姚老板。陈年旧事,说多了你更乱了。你只要知道,姚老板不是坏人。我更不是。”
“就为了个宝龙集团,值得吗?将自己过去的隐私摆出来做诱饵,如果对方不上钩呢?你就这幺确定他会来找你吗?”
“他会的。他现在最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当年我突然走了,又打胎了,那孩子是他的还是他叔叔的。第二件嘛,那就是你之前看的那个录像带了。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宝龙集团太子爷,玩过自己的婶子呢。这样的话,舆论一边倒,对他完全不利。”
“难道你有利?这件事伤害的也有你。你的声誉......”
“声誉也是可以做文章的。舆论就是一支笔,关键看你怎幺用春秋笔法。”
“不知道有一天,他知道我们有来往,会是什幺心情?”
“那是他的事情了。用不到你来操心了。你打算怎幺办?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沙发上的人终于才不再抱着膝盖蜷缩着,扮演一只仓鼠了。她又起来倒了一杯茶,那茶水没一开始那幺温热了。她喝了一口,思绪回到那天,定格在最后一帧,那个同她一样灰暗的人脸,瞳孔突地放大。她哇地一下又把茶水吐出来,浑身一阵发寒,毛孔风嗖嗖的。
“抱歉。”吐茶水的人苦笑了一下,她实在克制不了这生理反胃。沙发上另一个人起身来,眼神里竟有深恶痛绝,那目光落在那茶水上,最后落在天花板上。
“我得走了。陈敬明早就回了。你也得休息下了。”半蹲的人站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淡淡的黑眼圈也没盖粉,“要是我超过一个月没联系上你,记得一定要找我。我信你。”
“好。去吧。”
人走了。客房里灯光暗下来。此时凌晨四点半。窗外还是灯光璀璨。终于,林嘉君看着那后门遁入阴影的黑车,还是掉了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