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泣尽最后一滴泪,窗棂漫入的月色也愈发清冷。
夜风拂过垂落的鲛绡帐,而枕上青丝蜿蜒如墨泉,尚沾着未晞的春潮。
燕停单膝触地,手掌撑在她的耳边,玄色裤身垂落榻边,身上依然未着寸缕。
便是这样看着她,也会觉得安心。
他心里忐忑,虽行欢愉之事...
可真正与殿下像这般相处,倒是像...恋人一般。
狗儿嘴角弯起弧度,莫名的开心。
燕停闭上眼探过身去,轻触她唇间时,枝头落下的桐花沾染到了檐下铜铃,跟着响了起来。
就这一次,殿下...不会发现。
悄悄勾上她的手,沉香余烬在鼻息间流转,他俯身丈量着与她之间的距离。
最终在朱唇上方停驻,如同朝圣者跪拜神龛,只敢让影子与影子相叠。
“燕停...”
檀木榻突然传来细微响动。
她只觉异常困顿,半晌微眯着惺忪双眼,揉了揉。
他骤然绷紧的脊背牵动烛影摇晃,退却时带起衣袂间松雪气息,喉间吞咽声清晰可闻。
\"...你在干什幺...\"她锦被滑落处便是细白的肩颈,尾音勾着未醒的慵懒。
朱鸢两手搂上他脖颈,两只眼又因困顿闭上了,可不知那梦里梦到了什幺,眉间微皱,抱着他不肯松开。
“燕停...”
这声带着潮气的梦呓,让燕停心脏骤然绷紧。
他凝视着她鼻尖皱起的细小纹路,那里还沾着方才情动时蹭上的胭脂,朱色残痕衬着雪肤,竟比皇宫最娇嫩的海棠苞还惹人怜。
“你...”
那玉手抓住他的皮肉愈来愈紧,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不安,好像想要抓住指尖的流沙,却怎幺都抓不到。
“别跪...\"
她唇间溢出的呓语突然染上血腥气。
燕停的手掌还停在朱鸢后颈,却见怀中人骤然蜷缩成风中秋蝉。
那些破碎的喘息里,他仿佛没有见过这样的殿下。
屈起指节轻刮她耳后,再到锁骨,那里还留着方才缠绵时的齿痕。
多少次,他从梦中惊醒,长街旧巷,路尽头站着穿杏黄襦裙的少女,鬓边金步摇在血雾里碎成齑粉。
眼泪滴落在燕停的掌心,他常常无数次感知到,她的游离与悲戚,她的命如风絮,她的不得已。
朱鸢的呼吸不稳,她的手仍旧攥着他的衣襟,力道之大,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抓住溺水前的浮木。
燕停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温度透过肌理传递而去。
动作小心翼翼,像哄着惊醒的幼鸟。
他想唤醒她,可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最细微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只得缓缓俯身,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任由她的指尖嵌入他的肩膀。
“我在。”
“殿下。”
“我在。”
他的声音极轻,像风吹过檐角铜铃的叮咛。
怀中人却突然一颤,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未曾听见。
她骤然睁开眼。
那双凤眸仍旧被惊惧侵占,茫然地望着头顶雕饰精美的朱漆梁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幺,喉头却干涩到无法发出声音。
燕停扶住她的肩,低声唤道:“殿下醒了?”
半晌,朱鸢才像是缓缓回神。
“燕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未散去的梦呓感。
还好...
你还在。
万箭穿心...幸好...
幸好还没有发生。
她没有顾得上处理挂在眼睫的泪珠,只是一直怔怔看着他。
旧缘如万千丝线缠绕,将曾经记忆重新浮现。
巍峨的宫阙,以为是青云直上的阶梯,却到了那山巅,只此看见的是,茫茫一片的血污。
可那血污里,百劫千苦,唯有他一人。
燕停应了一声。
“我在。”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啊。
唯有他一人。
沉默里,夜风穿过窗棂,吹得帐纱轻轻摇曳。
良久,她才放缓力道,缓缓松开了手。
燕停却自始至终未动。
她轻轻说道:“梦见了…以前的事。”
“是殿下做了噩梦?”
朱鸢揉了揉鼻梁,头疼欲裂。
“嗯...”她喃喃道,“未必…只是梦。”
燕停执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左脸,动作极轻极缓。
“无论是什幺...”他的嗓音有些哑,就这样灼灼的望着她。
“...殿下都不会再一个人了。”
夜色深沉,沉香的余烬在鼻息间流转,檐下的铜铃在风里摇晃。
他记得十年前的上元夜。
“既然你把命卖给了我,那就由我来决定你的生死。”
“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
“现在...”
那个小公主对她忠诚的侍卫轻灵的说着。
“...你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