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无痛自杀方法\"。页面跳转,各种自杀论坛和讨论组映入眼帘。她一条条浏览着,像在挑选晚餐的菜谱。
\"安眠药需要处方,而且剂量不够反而会伤到内脏...跳楼太引人注目,而且万一没死成变成残废更麻烦...烧炭需要密闭空间,这公寓窗户漏风...\"她喃喃自语,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
一条关于上吊的讨论吸引了她的注意。\"出租屋上吊是最便捷有效的死亡方式\",帖子里详细描述了所需材料和步骤和上吊自杀的优势。
首先上吊只需要一根结实的绳子和固定点,物质负担小,这点对于生活困顿的自杀者来说是重要的考察环节。
其次上吊自杀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上吊会保证尸体的完整性和美观性。它不像卧轨会让尸体残缺,也不会像投江一样让尸体呈现巨人观。上吊后的尸体是竖直而完整的,只有头颅低垂,仿佛是在忏悔。上吊的姿势就像耶稣在十字架上受刑,低垂的头颅与睁不开的眼睛是受难的神,充斥着圣洁之意。
子涵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喜欢做一名无私的神。
\"只需要一根结实的绳子和一个固定点...\"她环顾自己十平米的小房间,目光落在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挂钩上。那是一个金属环,看起来足够牢固。
她备好物品回到房间,锁上门,拉上窗帘,把包裹放在床上,像拆圣诞礼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晾衣杆是银色的,可以拉伸到两米长;尼龙绳是黑色的,摸起来粗糙而结实。她把它们摆在床上,然后盘腿坐下,拿出手机搜索\"如何打吊死结\"。
屏幕上跳出一个教程视频,画面中一双灵巧的手正在演示如何打一个\"绝对致命\"的绳套。子涵全神贯注地跟着学,试了几次后终于打出了一个完美的环。她把绳套举到眼前,轻轻拉了拉,确认它会在受力时收紧。
\"完美。\"她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到一丝期待。“这是一个绝对的死亡方式,”她想。
就在她看上吊的注意事项时,手指不小心滑动了屏幕。视频自动跳转到下一个推荐内容——\"上吊自杀者有多可恶?\"。
子涵惴惴不安,本能地想划走,但视频已经开始播放。画面中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子,背景是一间看起来像是出租屋的房间。
\"这些上吊自杀的人真是自私到极点!\"男子的声音充满愤怒,\"你们知道一具尸体在房间里腐烂是什幺概念吗?至少要两周才会被发现!整层楼都会弥漫着尸臭味,即使专业清洁后也会残留异味好几个月!\"
子涵的手指僵住了。视频继续播放,男子情绪越来越激动:\"你们要死能不能死远点?非要在出租屋里上吊?知道这会让房子贬值多少吗?房东做错了什幺要承受这种损失?还有邻居们,他们做错了什幺要闻着你的尸体味道生活?\"
画面切换到一段监控录像,显示清洁人员擡着一个裹尸袋从某栋公寓楼出来,周围居民捂着鼻子指指点点。视频博主的声音继续着:\"上吊鬼就是最自私的一群人,活着给别人添麻烦,死了还要继续恶心人。你们要是真有点良心,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别祸害无辜的人!\"
子涵感到一阵眩晕。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床单上,视频仍在播放,那些尖锐的话语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耳膜。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总是对她说:\"子涵,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差点...成了坏孩子...\"子涵喃喃自语,胸口涌上一阵强烈的羞愧。她想吐。她想象房东打开房门发现她悬挂的尸体时的表情,想象邻居们抱怨尸臭的样子,想象这间她住了一年的小公寓因为她的行为而变成无人敢租的\"凶宅\"。她仿佛看到自杀后的场景,数不清的人对着她的尸体指指点点,谩骂她,责备她。自杀图片在网络上流传,行刑官们在网上对她审判,对她处以社会形态的极刑,她将面临第二层死亡!
\"不行...不能这样...\"她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尼龙绳和晾衣杆塞回快递盒里,仿佛它们是什幺可怕的违禁品。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滴在纸盒上,晕开成深色的圆点。
她跪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床沿,身体因抽泣而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歉,好像那里站满了被她差点伤害的人。她恨不得以头抢地,跪趴着去向每一个住户忏悔自己的罪恶。
视频已经自动播放到下一个,是一个关于抑郁症治疗的科普。温柔的女声说着:\"如果你有自杀念头,请记住你并不孤单,帮助就在身边...\"
她听不见声音,只是眼睛盯着衣柜门缝里露出的快递盒一角,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那些尖锐的指责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混合着母亲教导她\"不要给人添麻烦\"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着她的太阳穴。
\"我得道歉...必须道歉...\"她神经质地啃咬着拇指指甲,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然惊醒。
子涵突然站起来,动作太猛导致眼前一阵发黑。她顾不上等眩晕过去,抓起钥匙就冲向门口。拖鞋在楼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安静的公寓楼里显得格外刺耳。一楼大厅的感应灯亮起时,她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眼,但脚步丝毫未停。
夏夜的热浪扑面而来,裹挟着汽车尾气和路边烧烤摊的油烟味。九点多的街道上行人不少,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刚加完班拖着疲惫身躯的白领,遛狗的老人。子涵站在公寓门口,汗水立刻浸透了她的棉质睡衣。
第一个目标是个正在等红灯的年轻女孩,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子涵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时,女孩吓得尖叫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子涵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差点做了很坏的事...差点给你们所有人添麻烦...\"她的膝盖重重磕在柏油路面上,但疼痛远不及胸口的灼烧感强烈。
女孩用力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到了电线杆。\"你...你有病吧?\"她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裂了,\"我报警了啊!\"
红灯转绿,女孩逃也似地穿过马路,不断回头张望。子涵还跪在原地,额头抵着滚烫的路面。几个行人快步绕开她,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需要原谅...必须得到原谅...\"她喃喃自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向下一个\"目标\"——一个推着婴儿车的母亲。
\"女士!求您听我说!\"子涵扑到婴儿车前,年轻母亲立刻护在孩子前面,脸色煞白。
\"我本来想在房间里上吊...但我现在知道错了...\"泪水模糊了子涵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对方惊恐的轮廓,\"您能原谅我吗?求您了...\"
\"离我孩子远点!\"母亲声音发抖,一只手已经摸进了包里,可能是在找防狼喷雾或手机。婴儿车里传来啼哭声,像刀子一样扎进子涵的耳膜。
她踉跄着后退,撞到了一个穿着篮球服的高中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转身抓住少年的衣角,这次直接跪了下来,\"我真的很抱歉...\"
少年试图挣脱,但子涵的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手臂。周围渐渐聚起一圈人,有人举起手机开始录像,闪光灯刺得子涵睁不开眼。
\"这女的疯了吧?\"
\"是不是嗑药了?\"
\"谁认识她?要不要叫救护车?\"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子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松开少年,转向人群,不停地鞠躬,额头上的汗水和泪水一起滴在地上。
\"各位...各位请原谅我...我差点成了最自私的人...\"她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我保证不会在出租屋里自杀...不会弄臭你们的房子...\"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女人拉着孩子快步离开。
子涵没有意识到群众的排斥与恐惧,她的内心麻木,唯一的一点心神都陷入无穷无尽的愧疚之中了。
直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挤进人群。他将瘫倒的女孩扯起来,平视着子涵的眼睛。
\"小姐,\"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无论你发生了什幺,但你已经对大家造成了困扰,请您回家静一静吧。\"
子涵的抽泣停顿了一秒。\"我...道歉...\"她声音微弱得像蚊鸣。
\"道歉就请回去,\"男人说,\"你吓到了那个年轻妈妈和她的孩子,让那个学生可能留下心理阴影,现在整条街的人都被你影响了。\"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子涵的颅骨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如果你真的不想给人添麻烦,\"男人继续说,\"现在就应该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在这里表演你的愧疚。\"
\"表演\"这个词像一记耳光,让她头晕目眩,猴头发紧,她发不出声音了。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还在继续,子涵跌跌撞撞的梦游般走回家。
那个男人说得对。她又一次成了麻烦制造者。就像视频里说的那样,像母亲总是告诫她的那样。她伸手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无声地尖叫。
衣柜门缝里,那个装着尼龙绳的快递盒依然静静地躺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