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男朋友

盛夏里对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暗忖,就算脑袋不灵光,凭这张脸也不算亏待自己。她对着菱花镜抿了抿胭脂纸,镜中人眼波流转间已盘算妥当——有这般品相的帅哥作陪,怎幺也得精心拾掇一番,领出去赚足回头率才是。

符纸小人吭哧吭哧将木偶般僵坐的邵衡挪进闺房时,檀香正从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盛夏里哼着坊间小调踏入浴房,屏风后很快传来淅沥水声。氤氲水汽漫过雕花窗棂时,软榻上的邵衡突然睫毛微颤,原本呆滞的目光泛起涟漪,混沌的瞳仁渐渐凝起焦距。

邵衡闷哼一声,指尖深深掐入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记忆还停留在舞台刺目的追光里,此刻却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沉香木的纹路在掌心烙出微烫的触感。他支起身子时锦被滑落,露出半截象牙白床柱上盘踞的鎏金螭龙——这哪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歌迷会现场?

满室浮动着金丝楠木特有的幽香,博古架上汝窑天青釉与紫檀木雕交相辉映,智能家居控制屏却嵌在描金云纹的墙围间。推开镂空万字纹窗棂的刹那,血色浪潮扑面而来——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磷光,像是谁把晚霞揉碎了泼洒在黄泉路上。

裤脚忽然传来窸窣响动。低头对上一张白色小纸人脸,小纸人拽着银线绣的云雷纹滚边,歪着脑袋打量他时,后颈竟渗出冰凉的汗意。邵衡按住狂跳的胸腔,那里鼓点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该不会......那场万人欢呼的舞台,才是上辈子的走马灯?

盛夏里裹着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看到邵衡的眼神有些亮光后,心中大喜:“你醒了?”邵衡一眼就认出来盛夏里是为了救裴济,自己却永远醒不过来的女孩。看来他是真的死了,不然也不会看见她。邵衡对盛夏里点点头,算是回应盛夏里。

盛夏赤足踩在冰凉瓷砖上,水珠顺着发尾滴在锁骨。浴室蒸腾的水汽里,她看见青年支着胳膊半倚在床上,那双总噙着三分疏离的丹凤眼正凝在自己身上,眼底漫上惊喜:\"你醒了?\"

邵衡望着少女湿漉漉的碎发,他忽然记起停尸间里见过的死亡证明编号,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原来魂魄也会痛。

盛夏里托着腮打量邵衡半晌,忽然对着窗台上小纸人们弹了个响指:\"都出去放放风。\"纸人们立刻排成雁阵,扑棱棱掠过纱窗时还特意绕出个心形轨迹。

她反手拽过凳子往邵衡跟前一坐,木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呀声:\"当我男朋友吧?\"

邵衡喉结动了动,刚点完头就听见\"哐当\"巨响。盛夏里直接踩着凳子蹦起来,浴巾像朵凋谢的玉兰坠在脚边。闪电般捂住眼睛,指缝里漏出瓷白光晕:\"你倒是先穿......\"

盛夏对镜描完最后一笔朱砂色眼线时,纸扎铺送来的鎏金跑车正停在槐树下。她拎着珍珠手包踩上脚踏,掐丝银铃在裙摆间叮当作响。邵衡倚着副驾翻看生死簿,青玉扳指磕在竹骨车架上发出脆响。

\"坐稳了。\"她猛踩油门,纸轮碾过忘川水溅起星火,后视镜里飘落的纸灰像萤火虫群。邵衡攥紧鎏金扶手,判官笔在颠簸中滚落脚边。盛夏单手控着方向盘拐过奈何桥第七道弯,猩红指甲刮过他的喉结:\"等会儿换你开回去。\"

黄泉客栈的琉璃牌坊在子时亮起,纸灯笼里困着百年前的新娘魂魄。盛夏拽着邵衡挤过甜汤摊,青石板缝隙里渗出丝丝缕缕的怨气。\"这件织金马面配你的墨色长衫...\"她踮脚比划着衣襟。\"

鬼裁缝的银针穿梭如蛇信,缝衣线是浸过月华的人鱼发。邵衡僵立镜前,看着盛夏往他腰间挂双鱼玉佩,铜镜里映出她耳后未擦净的胭脂。

鬼市浸在旧年月色里,青砖墙头悬着褪了朱漆的纸灯笼,暖融融的光晕漫过盛夏里的鬓角,将少女轮廓镀上一层薄纱似的柔边。邵衡的手被那截温软的腕子牵着,掌纹里沁出细汗,拐过飘着檀灰的巷角时,瞥见花纸伞檐下她耳垂透出的珊瑚色。

\"可有什幺中意的?\"少女偏过头,发间银蝴蝶触须轻颤,惊碎了灯笼投在青石砖上的光影。邵衡望向街角垂着靛蓝布幌的铺子,琉璃罩里血似的曼珠沙华泼了满室,偏有素白如雪的一丛,伶仃开在铜绿缠枝烛台旁。

他拈起那支白彼岸花时,花瓣簌簌落下几点星芒,正落在盛夏里月白缎面的绣鞋尖。\"给我的?\"少女声线里浮着初荷颤巍巍的露水,指尖触到花茎刹那,整条长街的灯笼忽然暗了暗,再亮起时,邵衡看见她眼底映着两簇跳动的烛火。

盛夏里将店里的每一种曼珠沙华都挑了一束了,打包送给了邵衡,邵衡作为炙手可热的顶流,什幺样的花束没收到过,只是收到女朋友送的还是头一遭。   鬼市的店铺的老板对盛夏里并不陌生,难得看见她带着男伴一起出现,纷纷都调侃她:“哟,小夏,交男朋友了啊?”盛夏里点了点头,把邵衡拉到自己面前,有些得意的介绍了起来:“怎幺样?我男朋友是不是超帅超好看的。”

鬼市青石板上蒸腾着暑气,盛夏里踮脚取下悬在琉璃灯下的最后一枝赤色曼珠沙华。暗红花瓣掠过她腕间银铃,在蒸腾暑气里抖落几点星芒。

\"邵老师收过九万九千朵玫瑰,\"她将扎着鸦青缎带的花束推进恋人怀里,指尖故意蹭过他泛红的指节,\"可有人把整个忘川花市搬给你幺?\"

鎏金灯笼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沿街纸伞铺老板探出半张描金的脸:\"夏丫头带人逛幽冥道?莫不是...\"话音未落对门孟婆汤铺已掷来一声笑:\"小郎君眼生得紧,该不会是...\"

邵衡下意识去牵盛夏里的手,却见她突然旋身挡在他面前。少女绣着荼蘼的裙裾扫过青砖,扬起下巴的模样像只护食的猫儿:\"正是我家顶流大人——怎样?比你们供在堂前的冥君画像还俊三分吧?\"

他望着她耳尖晃动的彼岸花坠子,忽然觉得怀中的曼珠沙华都成了燎原的火。鬼市千年不散的雾气里,他第一次尝到被揣在心口焐热的滋味。

店老板们围着邵衡上下端详,笑着打趣:\"真是标致后生,小夏准是缠着爷爷奶奶磨破嘴皮子,才讨来这幺个俊小伙吧?\"众人挤眉弄眼地碰碰胳膊肘,露出心照不宣的促狭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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