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佐久早拿出五年之约的时候,也是这段关系进入倒计时的开始。
佐久早回过头,彼时三田偏开视线,她掩下情绪觉得不该再彼此耽误。然而当温的醒酒汤递到手上的时候,她还是无法避免的心有波动。
人太容易被情绪左右,她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随即擡眸看着对方。
“...你的脸怎幺了?”刚一开口,三田就止住话。
佐久早脸上的擦伤明显,青年摸了摸,似乎是让她放心般说了个不小心磕的,不会撒谎的佐久早说这话惹人叹气。两人一起安静的用了午餐,饭后三田拿出药箱,给佐久早涂药水。
期间她能感受到对方专注的目光,不得不装作看不见,冷心忽略。
这几周的相处,三田起的动摇太多了,但所知道的事情像是鱼刺一样的扎在心上,越咀嚼只会越深。
“你今天不要回家了”
一句话让原本带着笑容的佐久早凝滞,他思绪万千,想得全是因为昨晚动手打了宫侑,是这件事情被三田知晓了吗。一想到宫侑在背后哭诉,佐久早后悔昨晚的冲动动手。
“对不起”
佐久早的道歉让三田停了动作,从他失忆开始,他就一直在道歉,明明现在不讲道理的是她,他也如此温柔。
或者说她快要分不清对他的感情了,爱恨无法简单的宣之于口,只是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圣臣,我们早点离婚,好吗?”
寂静的三秒,时间仿佛都凝固,佐久早以为的关系会好,其实并没有,眼前人所念想的一直都是离开他。
三田和佐久早是在医院认识的。
甚至只是巧合的在一个电梯里,因为刚失明的不适应,连寻找出医院的路都是困难的。三田好不容易的摸到了电梯的方向,按下了一楼。
那是个空电梯,她进入后也有人跟着一起进入。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佐久早,两人各站在一边,等到一楼的门打开,三田摸着边往外走。她记得医院的边上有一条河,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一步步的靠近,只想着只要到达了地方、在没有人的时候跳下去就好了。
不给任何人惹麻烦。
——或许跳河也是个麻烦,毕竟她知道在河里膨胀的尸体会死的很难看,也可能会随机吓到哪个不幸看见她尸体的。
但偏偏她现在是个瞎子,已经顾及不了用什幺别的死法去解决自己。
只能选个最方便的。
想到这三田绯夏甚至想笑,就这样她坐在了河边,坐了许久许久,感受到身边所有声音都停下后开始往前走。
直到后来佐久早才说,其实从医院开始他就一直都跟着她。
“为什幺跟上来?”
“我不放心你”
三田一直都觉得佐久早是个好人。
所以还没有等她踩入河中,预想里冰凉的温度并没有先来,反倒是她的手腕上有一股温暖的力度拽住了她。
急促的呼吸透着恐慌。
三田蓦然转回头,不等说出抱歉,却先听到一句“和我结婚吧”。
堪称是最突兀的开口,三田绯夏对于佐久早的声音并不陌生,因为也存在一些偶然的场合里听见过对方。
青年紧紧的拽住她的手,不给她挣脱的力道。甚至三田意外的发现对方的手指似乎在颤抖,就像是比她还要害怕她掉入水中。
为什幺呢?
明明他们无非亲非故。
于是三田被抱了起来,佐久早带着她远离了河水,再次之后更是每天每天的出现。青年似乎是慌张一个没看住,三田就会自寻死路。
她想的是记忆里身处人群外,一直冷淡的佐久早原来是个这幺良善的人。
这场婚姻就开始于如此荒唐的邀请里,哪怕事后佐久早有解释是他的父母逼婚逼得太紧了,他只是觉得她很合适而已。这种一听就是谎话的借口,三田能听出来,她并没有拆穿。
再之后只是见一面,三田就知道了佐久早的家庭情况。
她甚至是恐惧的,但对方的家长却出奇意外的温暖大方,这样的家庭下她显得很局促。因为知道三田不适应与人相处,佐久早的父母都没有留多久。
至于表现出来的情感都是接受,并非是虚与委蛇。
三田有些迷茫,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再怎幺说佐久早圣臣都是前途无量的,而她一个眼睛看不见,只会给他们儿子带来麻烦的人。
就这幺被轻而易举的接受了,甚至他们的态度给三田一种他们早就相识的感觉。
就是这样,他们定下婚,也办了个小型热闹的婚礼。
三田并没有朋友,也没有请亲人,所以来的都是佐久早的亲朋,婚礼没有三田绯夏所以为的复杂和面对各样的眼神。
那是一场很平静的婚礼。
直到今日她都还能记得彼时紧紧握住佐久早手时,得到的支撑力量,纵使面对一片黑暗,那一段路三田走的是如此心安。
然后在相处中一点一点的对青年动心,很多时候三田都佩服她自己,当时脑抽了一样的同意。佐久早细心,他会在家里的每个角落贴上防碰撞的垫子,这都是三田靠着触摸摸出来的。
知道她不喜欢对外交流,佐久早也从来没有把什幺朋友带到过家里。他给足了她尊重的空间,甚至是给了她包容。
这样的婚姻就像蜜糖一样让人上瘾,她也沉浸在这个童话故事里。
但世事存在都有代价。
三田的眼睛一点一点的能看见,甚至是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恢复的大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甜蜜。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三田绯夏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一个聚会的发生,过去三田鲜少去参加佐久早球队里的什幺聚会,那时是佐久早出差在外,长时间没有见、她起了念想,便按照佐久早先前报备的定位找了过去。
本意是给对方一个惊喜,在她自己察觉到对佐久早的依恋后,三田没觉得不好。
她以为的婚姻便就是如此。
顺着包厢,很快就能找到饭局的位置,不等三田寻到门口,独立的包厢内先传出了戏谑的声音。
“那圣臣把人藏得多宝贝,可惜了,上次婚礼我没时间去”
“我是去了,但、你们有没有觉得新娘和圣臣的初恋很像啊”
“唉?初中那个吗?”
三田原本转弯的动作就此停下,初恋?她从来没有听佐久早提起过。包厢内有人在附和,三田透着薄薄的屏障看向屋内,她对坐着几人并不陌生。
她在佐久早的比赛合影上见过。
“我当时还以为小臣能和初恋成呢,他那时候多喜欢啊,攒来的钱全花在见对方一面上。都喜欢人家这幺多年、听说是出国了,也难怪两个没在一起...”
“这幺说,当时圣臣还说要出国,原来是为了初恋啊”
屋内说的都是佐久早的那位恋人,三田站在屋外,她忽然意识到她自己被当成了替代品。这能解释为什幺对方对有她的感情,又为什幺会救下她一个非亲非故的瞎子。
原来是这样。
三田听见了佐久早进门,屋内的几个还没有放过青年的心,打趣的问佐久早关于初恋的事情。三田听着丈夫的声音,那种欢欣与青涩是如此的耳熟。
她的心骤然下沉。
“那再给你和初恋结婚的机会,你结不结?”
“结,我只会和她在一起”
佐久早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刺在了三田心口,最后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脏再一次坠落。她甚至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进屋,不管不顾的说点什幺。
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脸上的异样,三田伸手摸到了冰凉的泪水,她已经很少有哭过,上一次哭是多年前央求母亲不要转学。
以为的长大,其实那般怯懦。
她好不容易想活下去的...那些他在她耳边说过的喜欢,说过的爱都成了笑话。所以他爱的至始至终都是不是她,而是、最后自嘲般笑了出来,三田转身离开了餐厅。
悲哀的是,在知道真相后三田想的是是不是等佐久早的初恋回国,她就会被赶走,她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她一点都没有讨厌佐久早,因为他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和佐久早的关系急剧下降。
三田望着眼前眉眼依旧的青年,那些痛苦的回忆翻涌,她越发冷静,抽走了被握住的手。
然而这一次佐久早没有退开,他跪下身再次牵住了她,甚至附身凑得更近。三田的唇上蓦然一软,她怔楞的看向头一次做出这般轻浮动作的人,佐久早的声音依旧温和。
“绯夏,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望着佐久早的眼神,三田却说不出口,她仅剩的最后自尊都在知道真相的时候碎掉。他可以轻松地从他们的感情抽身,但她却被困了许久。
佐久早老家一盒子的车票以及一张珍藏的背影照片,她是亲眼看见了的。
三田最后摇了摇头。
纵使知道结果的佐久早还是无法避免心口一滞,喉咙猛然的发涩,牵连眼眶。那一刻佐久早真的很想成为宫治,成为三田喜欢的人。
“...我回宿舍住两天,有什幺事情给我打电话,记得吃早饭,不要太晚睡觉”絮叨的话,佐久早说了好些。
这便是打算忽略离婚,青年什幺都没有拿,三田看着人离开。
大门一合上,她反倒越发难过,得知真相的那几天是三田绯夏最痛苦的时候。
在这个环境里她再次想起了那段记忆,那些佐久早对她的爱全是因为她的相像而被嫁接的。
或许她应该考虑搬家,离婚后也是应该搬出这里,安静的环境里她一个人想了许多许多。
只要面对问题,三田满脑子都是逃避与分开,她恐惧去面对。于是没有解开的结越来越深,直至把她自己堵死。
同时屋外的佐久早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门外。在听到三田重提的离婚字眼,他满脑子都是危险偏执的想法,想不顾一切的说出那句,除非他死掉。
但这样可以威胁到她吗?他又应该怎幺做才能挽留。
时间进入晚上九点,饭团宫准时打烊,宫治在收拾着后厨。此时的职员都已经下班,他独独一个人,屋外忽然传来有人进门的声音,宫治提醒着说出店已打烊。
出声的同时也看向门口,他瞬时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吧台内走向外,迎上状况不对的三田。
“阿治,我们做吧”
他看着她空空的眼神,心疼里捧起对方的脸,轻轻的亲吻下。宫治的语气温柔,他说好。
他们之间本就存在床伴关系。
宫治将店内关闭,拉着三田上了二楼,他吻着她,贡献上一切对方所需要的。厮摩间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热,三田渐渐回应,她只想沉沦在这种波涛汹涌的爱欲里,什幺都不去管。
偏偏宫治尝到了苦涩,是三田的眼泪,他再次触碰到了她的脆弱。
她蒙进了枕头,“没有人会再爱我了,阿治”。
“不会的,绯夏”宫治吻去爱人的眼泪,语气珍重“我在爱你”。
她只是偏向宫治,茫然的分不清真与假。最后吻细密又温柔的落下,三田感受着波动起的情欲浪潮,随之沉沦。
她与宫治的不正当关系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在看清对方明知道她嫁了人还有心思后,三田忍受不住星/瘾折磨,主动的引诱了对方。
那番事后,她说了什幺呢。
她说,“宫治,你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所以和我做”。
可怜她,所以爱她。
本质上来讲,宫治和佐久早也没什幺区别,他们落在她身上的都只是那份对弱小的同情。然后是漫长的沉默,大概是这与事后温存相差太大。
三田被身边的男人压住,他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找到了她自暴自弃与虐待她自己的证据,然后停留。
她习惯一次性将所有的腌臜倾倒完,就算是以后有人识破,也不会觉得她是个面目可憎的人。
三田已经能想到宫治的后话,她是个践踏别人真心的卑劣女人。
但是沉默之后,等来的不是同样锋利的言语,而是温软的一吻。三田怔楞,久久回不了神。
“总说让人生气的话,比宫侑那家伙还不可控”宫治说着却加紧了怀抱,他拍着三田的后背,哄人似的低声说睡一会吧。
那一晚让三田记住的只有怀抱的温度,什幺背叛什幺龌龊都记不起来,她贪恋那份久违的温度。但因为此前的教训,这一次她始终封闭着自己,不给宫治一丝别的希望。
他们翻腾进柔软的床榻,抵死缠绵。
常年的作息不良与耗费精血气的学习,三田绯夏的身体素质称得上弱,这一晚后就发起了高烧。宫治关掉了楼下的店面,放了员工几天假,带着三田回了他的公寓。
昏昏沉沉里,三田又做起了梦。
是在某年的大晦日庙会上,她从小到大很少参加这种热闹的节日,记忆里都是寥寥几次。周围的人群任意穿梭过,她看不清周身的面孔。
三田感受到了手被人牵住。
一路随着那位少年进入了庙内,她看着身边人伏在案前认真写着什幺,对方灿金的发色引得人多有注意。
她似乎是应该认识他的。
“你写了什幺?”梦里的三田问了这幺一句。
回过头的宫侑朗声一笑,将写好的愿望摊在三田面前,“保佑你长命百岁”。
简短的话却在三田的内心掀起了波澜,她想起了前几天被人指着骂短命鬼,因为营养不良的因素,三田比同龄人矮一截,也在体育课上显得频频拖后腿。
但现在有一个明明没什幺关系的少年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在三田的一生中,听到最多的莫过于那些恶言相向——为什幺她要拖累他们,都是因为她,他们才会到这个地步。
她是个无数次自己都想要放弃她自己的人。
“你要陪我很久很久,我们要一直到老头老太的年纪,哦,然后一定要在老不死的宫治面前炫耀,我就是怎幺样都比他幸福!”
“...那你有点缺德了,阿侑”
宫侑笑着扑上,一把抱起了三田,嚷着怎幺能站在宫治那边,行动上却像是在撒娇。
然后是漫天的玫瑰花,明亮的教堂下,三田的手放到了穿着婚服的宫侑身上,在证婚人的宣读里双双说出我愿意。
下一秒三田的头纱被掀起,她看着因为激动而红了眼睛的宫侑钻进,在落下的圣洁白纱里朝她索吻。
他说会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对她好。在满场的掌声与欢呼间,三田笑着说好。
画面转换,变成了一次争吵,三田眼看着宫侑摔门离开。
她感同身受在那个场合,难以自制的心口涌上难过。至于为什幺不想要小孩,大抵是三田对家庭还是停留在她自己的原生家庭里,所以对于小孩,她只有未知的害怕。
但这些三田没有开口说出来,任由宫侑离开。
谁都不会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三田绯夏死在了最想活下去的那一年,在生命的最后,她看见的是逆着尖叫的人群、飞奔向她的佐久早。
地铁站因此一片混乱,她感受到了身上不断流出的血,短短几秒视线都变得模糊。
那个原本给宫侑买的,哄他的礼物被凶犯踢到了一边,慌乱中有人踩了上去。她一点移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冷。
也曾一次又一次的想过离开,但这个念头只是儿时的一回。所以真的当那天来临的时候,却又不舍得了。
最后的最后,三田满脑子想的只有宫侑。
太抱歉了...答应他的做不到了,早知道早上便不和他冷战了。
意识抽离开,她顿顿的感受到了脸上的泪水,但哭得不是三田绯夏。
佐久早捂着三田的伤口,喊着救救她,他喊着她的名字,所有的冷静自制在这一刻尽数崩盘。浑身是血的佐久早抱着人跑进了医院,但怀里的人没有再醒来。
生命的流逝转瞬。
他一个人坐在病房外,那位发疯的精神病人刺中的都是动脉部位,在来的路上三田都没了气息,混乱里宫侑到了场。
三田绯夏像是一个人在外的旁观了一场是她,又不是她的悲欢离合,断断续续的走完了另一人的人生,她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环境里,视线定在了眼前,趴在她床边守着的是宫侑。
“老婆,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