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答案

雪越发大了,这场冷空气来得突然。

三田不得不换了件暖和的衣服,随后拿上了把门口的伞出门,准备回趟家。落雪的早间含着湿气,风吹得人脸疼,三田卷了卷围巾,她将她自己裹住才觉得轻松。

然而进了小区,先看见的是潮湿的角名伦太郎。

薄白的雪雾里,青年就那般站在路灯下,他朝着某一处住宅的方向出神,背影萧瑟。

不知道是站了多久,手边是燃烬的烟,三两的烟蒂在旁招显了心中的不宁静。

在三田的记忆里角名是不抽烟的,他有心事。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走上前几步,将伞高过角名、为对方撑上。女人的脚步停在安全社交外,偏移的伞面没有遮住她,后背不会便黏上了雪花子。

“哥?”

熟悉的声音引得角名转过身,他在雪中停留太久,失温导致动作缓慢。三田就此对上了对方发红倦怠的眼圈,蓦地心一紧,关心也随之出口。

“你怎幺了?发生什幺事情了”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面对三田的时候应该说什幺,做什幺,他只是想现在就见到她。

于是也这样做了。

青年下意识攥住了对面人的手腕,过冷的温度激得三田发颤,她想抽手,却又顾忌角名明显不好的状态忍下。

伞面再次笼罩住三田,距离骤然拉近,是角名主动走了两步,如此两人都在一个伞下。

他习惯的做撑伞的,她也习惯的松手交予对面,但这样的习惯是过去的。

做出举动后两人都有明显的停滞。

时间真的会冲淡感情吗?感情也真的可以被忘记吗?倒转时光回到过去,他们似乎一直一样。

三田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但还是难免为角名担忧,慢半拍的开始拿下围巾,还是做出了关心的动作。青年的体温实在不正常,唯恐对方会因此着凉感冒,哪怕她不应该做。

角名未曾动过,甚至顺从的低头,温暖回笼了他的理智。

可满心满眼的想法全是——他想不清醒的放肆一次。

角名微微俯下身,低低的念了一句,“绯夏,你还可以喜欢我吗?”。如若没有意外,没有阻拦,他们本可以拥有幸福的,他也本应该是她的丈夫,没有佐久早、没有宫侑。

三田一怔,猛然擡眼看向角名,心跳一时快得失常。对面人的眼中不是她曾以为会发生的厌恶,也不是恐惧,而是她看不懂的浓烈情愫。

带着低位的祈求,她微微迷茫,迟迟说不出,他也不给她退的余地。

“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没有什幺比这两句话更清楚了。

——但这一切不过是角名片刻遐想,转瞬即逝,唯有指尖残留的颤抖感让他心绪翻腾。到底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太了解她了,在这个时候的表白是给她的困扰多一些。

这不是个好时机,角名清楚地明白,他只是长久地望着三田。如若眼神可以表达心意,那他的心意她能听见吗。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幺梦?”,三田下意识跟着问。

角名的眸光泛起,语气极尽温柔,恍惚里三田被勾弄的再次沉沦,以至于移不开眼。

他有一双漂亮的多情眼睛,沾染几分情绪时总牵动人心,那般望着你总会平添遐想与妄念。

这边佐久早刚出门就撞见了这一幕,想也没想的上前拉开角名,将三田护在了身后。

深拧眉头冲着对面,然而对方的视线却一直在三田身上,连一分也没给到佐久早。

“绯夏”

三田后知后觉角名现在没有自称哥哥,她不知道短短的一天是发生了什幺,明明此前通话还是得体的——现在的青年带着一股万事无所谓的破碎感,似乎是只要她一个动作一个答案,他就可以彻底的不管不顾。

就像是现在他明明什幺都没有说,但三田却听见了。

她凝望着角名的眼神,心神起了动摇,于是后知后觉她并不是真的割舍开。这样的认知让三田自己都无措,那股苦涩的药物开始在舌尖上蔓延,而很快佐久早一个侧身挡下。

看不见的时候,她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是我的妻子”,佐久早将妻子两字咬的很重,眼神也没有了前几天询问角名时的那般请求,当下的敌意尖锐。

现在的角名心思太好猜了,一点都不掩饰的让佐久早心惊,他不敢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唯恐三田真的在这个时候做出选择。

角名并没有回答佐久早,他只是问了句三田,“那天我一直在等你,我们约好了杂煮不是吗?”。

那天…

是那个新年,她仓促的被母亲带走,连角名发来的消息都甚至回不了,什幺都做不了。

听着他们独属的对话,佐久早抓紧了三田的手,脚步加快,他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看妻子的眼神,只想带人离开。

古森总说感情是强求不了的,佐久早不知道原先的他是什幺选择,但十九岁的他偏偏不想放手。

他已经想通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结婚——哪怕是强迫对方,哪怕是遭到她的讨厌,他都想去争、纵使她已经说过恨他。

如若是很难相爱,佐久早想那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恨他恨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爱她更久的人了,他们要锁一辈子。

只有抓紧她,她才能看见他。

同样地也不想放手的便是角名伦太郎,几步追上按住了佐久早的手臂。

伞不知落到了哪里,三人都在雪中。

瞬间气氛凛然,他们互不相让。

三田毫不怀疑他们可能会在下一秒打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她有些想叹气。但见到角名后她还是想搞清楚,因为隐隐已经感觉到了那个秘密已经被角名知晓。

所以三田将手从佐久早的手中抽开。

这像是个决定,当身边人松开手,做出选择时便无声伤害到另一个,被选的心欢,抛弃的落魄。

佐久早心口钝痛,也松了力气,他知道的就算现在在场的是宫侑,是宫治,她的选择也不会是他。

我就这幺不得你的心吗?

然而三田似有所感的回了眸,因此她没有错过佐久早的模样,到底是心软的给了句等会她会回家。看着佐久早肩上、头发上融化的雪花,又惦念他平日里喜净的性子,多了嘱咐。

不要着凉。

只是两句简洁的话,佐久早就松了眉头,好哄异常,若是现在古森在场定要怒其某人不争气。

被这般眼神看得三田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顺着被对方牵起手,手心多了个冰凉的触感。

她看去,是一枚戒指。

还是他们两个的结婚戒指,早在她死心的时候摘下的,也不知道佐久早从哪里找出来、而青年的戒指还套在手上,纵使是比赛也没有拿下。

细细想来佐久早戴了许久。

三田想抽回手,头次感受到了佐久早的力量,他按得很紧,似乎是看穿了她的下意识动作。

这点细微角名并没有留意,在戒指出来的时候他就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的戒指...忘在家里了”佐久早再次为三田戴上。

他没有提是三田主动摘下,含糊的用妻子忘了作掩护,只朝着角名彰显着什幺。

这番举动角名也能看出来,他冷眼瞧着佐久早的行为,若不是知道他们即将离婚——佐久早看着清心寡欲,谁知道心眼这幺多。

角名惦念三田记着和佐久早的夫妻情分,不然这个当下他可以拿出这件事情敲打佐久早,顾忌身边人到底是没说。

他在意的是三田对佐久早有感情,那是他有目共睹的,因此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对方做出答案。

如若他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角名压下酸涩的情绪,纵使如此也依旧没有退开。

指间的戒指存在感强烈,三田怅然间多分了注意,她还是跟角名离开,心里也想好再结束就与佐久早说清楚。

刚刚的意动不过是过去的感情影响,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做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心口牵连、疼得厉害,她远没有那幺冷静。

到了安静能谈话的场所,角名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反倒是递上了一个小熊。

那是富士山款轻松熊。

在高中的时候三田有很长一段时间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轻松熊,而期间角名也送了许多,他贴心的留意她的喜好,在每一次外出打比赛的时候便用这个各地区限定做礼物。

有些东西在错过需要的时间后,再出现就显得没有意义。

三田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这一段话,那幺,对于她自己来说,答案是有还是没有呢…

另一边的宫侑开始了拍摄,作为明星球员宫侑名气不小,自然广告和采访也不少。

男人的相貌上镜,对镜头也游刃有余,没一会便超前完成,想到答应给三田买小猫。宫侑唯一顾虑的是那家宠物店、距离那个世界养的小爱差了好几年,他可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三田本职的工作是待在家里画漫画,宫侑有长期在外打联赛的时候就会磨着妻子一起陪同,可以说他们很少分开,感情一直稳定。

猫咪是在两人结婚第二年买的,从小崽子一点点养起。

等结束了比赛,最舒服的时光便是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他揽着妻子、一手又圈着猫咪,看着电视随机节目。

当然更多时候是三田坐在一边专注画画,小猫窝在她身边舔着毛,下班的宫侑就扎上前,这个亲亲那个摸摸,强制的一把揽住。

随后懒散的依靠向后,眼神也不尽在电视上,更多的还是放在眼前人身上,他一直在思考怎幺会有这幺看不腻的时候呢。

这般想着手指也去勾三田的发丝,轻轻搓着末梢又卷着玩。

“你心跳好快,侑”三田略微身体向前,远离了一下宫侑的怀抱,但下一秒身后人又贴上。

“心跳不快那是要死了”

对这人的理直气壮,她露了无奈的笑,实则宫侑在身边多少是影响她画画,不过是次次没拗过这人。

男人是舒服了,三田却有些静不下心办公,宫侑不安分的动作太多,偶尔还会把手伸进她的衣服作乱。

随着时间相处久,后来便不是单纯的一起看电视,这人动手动脚的老毛病就犯上了,往往是驱逐开小猫,做起更冒犯的事情。

从沙发转入了客厅。

因为是两人一起养的小猫,宫侑心里多少起了思念,猫咪陪着宫侑度过了好几个难挨的夜晚。

也在宫侑想报仇的时候咬住他的裤脚,他曾有过让那个杀人犯付出代价的强烈念头。

又想起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点滴,美好的像是隔了一辈子,宫侑甩掉脑海里的想法,他想着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撬墙角。

至于猫咪,宫侑想着去碰碰运气,如若找不到那便再选一只,他想与她制造更多的联系。

另一边佐久早在家等着妻子回来,焦急里很难控制想法,生怕角名就这幺又把人带走,这样的若即若离平添焦虑。

风裹着雪呼啸,撞击在窗户上的声音催人不安。

手机弹进消息,佐久早低头、并非是三田的。是一条关于今天天气是时隔五年的再次极端降雪,忽而佐久早想起了什幺。

记忆牵扯回到了初见的病房外,他看着穿病号服的三田走进电梯...

2015年的四月八日,东京市中心首次迎来四月降雪天气。

在救下有轻生念头的三田后,佐久早将人亲自送回了家,彼时他还是不放心对方,但又怕登堂入室与过于热切会吓住人,诚然在水中的求婚已经是极其惊世骇俗。

他也是一时想什幺就说了出来,回去后佐久早总觉得这第一面的发挥不好,烦躁间晚上又多垫了会球。

但随之而来的是想起了对方当时的状态,缘故担心,第二天一早佐久早就动了上门的心思。

然而突然地降温降雪,困住了佐久早出门的路,那天和今日是同一天。

咖啡厅内三田也听见了天气预报提及的过去,她偏了视线望向窗外,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回忆。

眼睛看不见让她辨别不了白天和黑夜,被佐久早送回家后,连洗澡这一件简单的事情她都做的磕磕绊绊,甚至摔倒。

最后索性自暴自弃。

失明后,时间是漫长又折磨得,在撑不住困意的时候睡着,当晚她就做了一个噩梦,于是不得不清醒的面对一切。

三田不知道她自己应该做点什幺,只是在这片无边无际里等待。

这似乎是她常做的事情,小时候等待母亲回家,长大以后...等一个突然降临的死亡。

不过她依旧是没等到,比死亡快一步的是佐久早。在那个大雪严寒的奇迹四月,佐久早敲开了三田的房间。

她依旧是怔楞的,不明白青年为什幺会再次出现,她没有将他昨天说的话放在心上,而他却真的是来履行承诺。

追求她、与她结婚。

“为什幺呢”三田能听见她自己是这样问的。

佐久早说的答案一如此前,一句他不放心。直到知道真相后她也常常在想,他是多幺爱屋及乌,只要是和喜欢的人一点相像,就能做到这个程度。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感情吗?

真的只是因为她与他喜欢的人长得像吗?她从没有问过佐久早。

那天三田是看不见屋外佐久早的模样,可她感受到了他携带风雪的温度,以及青年瞥见她摔伤痕迹时声音的紧张懊恼。

她很难不心动。

有想过或许一切都是骗局,世界上哪有这般好的童话,什幺拯救、突然降临的男主角。但也对此无所谓,只觉得就算是佐久早将她杀了也可以。

她本就奔着死亡。

——意料外,这一次等着三田绯夏的是一场婚礼。

服务员的上餐将三田的注意力收回,只要再想起佐久早,难以自抑的依旧是滞涩的呼吸。

她不知道该怎幺办了。

“绯夏”

角名的声音引得三田回过神,下一秒青年一句帮她离婚,让她忽然抓住了方向。

他帮她做过许多主意,解决过许多繁杂扰人的小事,现在也依旧是能做到,三田按住了自己的手指。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她与高中时那般差了许多。三田早已经明白,不论是依靠谁都不会心安,她想该整理这些关系了,不能再逃避下去。

便摇了摇头,道要自己去解决,因为对面是角名,三田多提了一句她最近在找房子。如若是真的和佐久早离婚,她是应该寻一间住所。

听到这角名想起了一开始的绯夏,在两人刚同居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也是这样开始的——那就从同居开始。

他已经有了主意。

一直等着对方说出点什幺,角名却没有提及晨间那番话。三田混乱的回到了家里,听到门开的声音,佐久早先一步走了出来。

他还在等她。

还没有说上两句,手机响了起来,这一次打电话来的是一个没有存在手机内的号码。

但这串数字,三田曾经背的很熟练,是她母亲的电话。

三田后知后觉她似乎也没有过去那般慌乱了,这是成长还是适应,她也说不清楚。那幺多年没有联系,母亲又会说什幺呢...

佐久早下午还有事情,离开时的三步一停留,不过房间内的人是看不见的。

这样的天气下,三田还是根据母亲约的地点出了门,等到谈话结束已然黄昏。

大门打开,冰凉的空气莫名驱散窒息,算不上是轻松的母女聊天。

站在街道上,三田的思绪却被母亲临了那一句询问是否恨她彻底打乱,她没有做回答,借口离开。

此处离家不远,三田无目的的步行。晚间寒风刺骨,擡头间瞧见了四月东京的樱花,雪与白樱混合,素白色满枝丫。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雪花落进了眼睛,带着刺痛,三田不得不眯了眯。

“绯夏!”

爽在的嗓门引得女人回身,不远处宫侑抱着一只半大的猫咪,把着小猫的爪子同她打招呼。

在视线交汇的瞬间,青年扬起了更深的笑容,明媚的让她再也看不见周围其他。

三田久违的听见了咚咚起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随着宫侑的靠近越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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