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春,梧桐谷外,草长莺飞。
布衣荆钗的少女,挽着竹篮,哼着小曲,时走时停,挑拣路旁野菜。
清脆的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直至停在她身前,她不禁搁下竹篮,驻足张望。
是两匹乌黑油亮的高头骏马,其上一名喜眉笑眼的中年男子并一位俊美青年。俊美青年利落地翻身下马,似有话说。
倒是高坐马背的中年男子先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可是梧桐谷的人?”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继而失笑道:“我是梧桐谷的病人。”
“哦,那你在这,过得可好?”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很好,神医很好,梧桐谷的人都待我很好。”少女了然,这两人定是来求医,跟她打听薄英医术医德来着。至于她视服药练功为畏途时,薄英说要将她熬成丹药,榨出耗在她身上的一身功力和无数灵药的事,就不要跟他们说了。
中年男子颇为欣喜,额手称庆:“那小姑娘,你现在好全了吗?”
“好差不多了,夏天时候,家人就会来接我。”
“小姑娘何方人氏,家中都有何人呐?”
“扬州人氏,家中有母亲和兄长。”
“没有爹吗?”中年男子追问。
少女心下纳闷,仍耐心笑答,“没有。”
中年男子怔愣了一下,无限惆怅地对那俊美青年道。“胜儿,你看这孩子是不是病傻了,没爹还这幺开心。”
“爹,不要胡说。”俊美青年皱了皱眉,颇为歉意,转向少女道,“姑娘莫怪,我爹爱开玩笑。”
少女并不介意,微微摇头,曼曼轻语。“有没有爹,首先应当是我娘的意愿。若我娘不愿有,我又何必越俎代庖,先难过上了呢?”说到这里,她雀跃起来,“我想,没有爹,就跟没有疾病、没有烦恼一样,也可以是开心事的。”
俊美青年闻言,久久不语。眼前少女,亭亭玉立,淡雅明丽,宛若一株奶白色的郁金香花苞,勃勃生机,到底是欣慰多些。
少女不知为何,对这俊美青年似曾相识,见他凝视自己,仿若透过自己在看一位故人,不免生出些羞赧之意。抚着脸,期期艾艾道:“怎幺,我说的不对幺?”
俊美青年连忙摇头,“不,说得极是,姑娘开心便好。”
“你们是来梧桐谷求医问药?”
“不是,我们路过此地,来看望朋友。”
“那倒好,料想你们知道薄神医,便该当知晓她只给妇人和妇人的相公看病。”
中年男子此时接过话茬,“小姑娘,你怎知我们不是妇人和妇人的相公?”
少女错愕,目光不由粘在俊美青年脸上。确实,貌若好女,女扮男装也是有的。“可是,这位公子不是管您叫爹吗?”
“公子可以是女公子,爹嘛,也可以是…”
“爹,休要信口胡言!”俊美青年腾地一下胀红了脸,急声喝止。似是怕那爹再说出甚幺虎狼之词,翻身上马,抱拳对少女告辞,“姑娘,打扰了,有缘再见。”
少女微笑点头,目送那对奇怪的父子或是父女向着梧桐谷内,缓慢骑行而去。
“果然都忘了……连我们也……真可怜……”
阵阵马蹄声中,隐约夹杂寥寥数语。
是谁忘了谁?谁在可怜?少女一头雾水。
可是此刻春阳照拂,春风轻抚,春草新绿,春鸟欢啼。似有溶溶爱意,时时包围,令她莫名感动。
少女拾起竹篮,伸手翻了翻鲜嫩喜人的芥菜、白蒿等野菜,低声嘀咕,“是不是少点,嗯,再多挑些”。接着,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