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始春余,小洋楼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天周末,天气暖融明媚,阿雅一心想着那人说的——游泳可以短时间内提高肺活量,窈窕身影如小银鱼般在后院泳池专心游动。
游累了,从水里钻出,小手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一条细胳膊扶着栏杆正要上台阶。
头顶倏地投下一大片阴影。
阿雅擡头。
岸台上蹲着一个冷艳姐姐,肤色和身材看着和一般女人不一样,穿着迷彩裤和黑色背心,手臂肌肉好有力量。嘴角叼着一根女士香烟,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好厉的眼睛。
阿雅一下惊着,呼吸屏在嗓子眼,想也没想往后躲,慌忙中踩空台阶,扑哒一声落回水里去。
席子琳很凶地‘喂’了一声,旋即拧眉,伸出修长手臂去捞。
老母,大哥的女人都是茶煲*······
阿雅跌得急,心绪不稳呛了好几口水,这会儿小腿又抽筋,在金属台阶上蹭了几下,慌乱中感觉后颈那片布料被一只手攥住,小身子一下被拽出水面,在半空中悠了一下扑通落在岸上。
惊魂未定,坐稳后就拉过岸台上篮子里的毛巾,一阵乱地往身上铺盖,小脸在这个过程中嫣红一片,耳朵尖发热。
四周空旷,无处可躲。
“谢、谢谢姐姐······”
那声音清细,还有些稚甜,有些颤巍,居然还颤了一下席子琳的小心肝。
这幅嗓子,是清柔柔的,但也太小了点,行吧,随大哥喜欢。
席子琳直接伸手摘了她的泳帽,看着一头乌墨流云在她身后散开来,又伸出两根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擡,对着日光眯眼打量。
生得倒是白,皮肤哪哪都柔腻,细看是有些古典美人气质的,眼睛带雾水漉漉,我见犹怜。
就是胆子也忒小了,手指里感受得到小下巴在抖。
席子琳啧了一声,眼睛也往下瞄,穿着泳衣,鹅黄色的,荷花花蕊一样,倒意外的不显黑,腰两侧挖了个大洞,后背也镂空,保守又不保守的样子,下面三角,一点遮挡摆坠都没有。
看着是有一点儿曲线,腿也细白,但放在大哥那些女人堆里显然不够看的。
大哥什幺情况?肥吃海喝久了,新鲜上小白菜了?
“小白菜,你几岁了?”她肃着脸问,语气有些凶。
“姐姐您好······我十七了。”怯生生的答,又有点乖巧。
阿雅下巴被她扣住,不痛,就是有些怕生,细指颤着攥住胸前的毛巾,逆光看她看不清眉目,只觉得有点熟悉。
才十七?难怪看着也还没长成。是阿威说的那根中五小豆芽菜没错了,这别墅里也没别的女人。
席子琳继续拿眼睛审视。
“你就是我大哥金屋里藏的那个娇?”
阿雅懵圈,她大哥?疑惑眼睛看去,对上那样像的琥珀浅瞳,恍然大悟······是大娘说过的,席叔叔的妹妹,席大小姐。
脸色瞬间腾红,怎幺把她当成席叔叔的女朋友了······完全误会了呀。
“姐姐,我不是······我、我爹地同席叔叔是旧识,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只能暂时借住在这里······等九月份上了大学,我就不在这住了。”
席子琳听着,沉默了,倨傲的眉越发拧紧,盯了半天,才松开手指站起身来,朝屋子里大步走去。
阿雅心有余悸,望她背影,才发觉她真的好高。
通着后院的门突然嘭地打开,大娘正摘着菜心就唬了一跳,看清了来人,忙叫了一声大小姐。
大小姐什幺时候来了?怎幺是从后门进来的?
那道高挑背影吹了个口哨,头也不回噔噔几步径直上楼。
糟了。大娘忙跑去后院,小姑娘披着毛巾不敢进屋,在伞下瑟缩可怜。
想来,是见到了。
大娘担心她着凉,又晓得她怕生,忙半哄半保证着给哄回了房间。
......**......
席城傍晚到家的,一群男人乌泱泱下山,满载而归,尽数打发。
只剩一个子琳。
进门就用眼睛问阿嫂,阿嫂悄声说在楼上书房。
他上楼,脚步一顿,淡绿房间门紧闭,还锁了一道。
旋开书房门,自个儿的妹妹正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靴子也不脱,长腿架在桌子上,土尘一地。仰着头,吞云吐雾。
“人见着了?”他淡笑。
“还以为天姿国色。也就那样,寡姿淡味。”席子琳轻嗤,腿从桌子上收下来,坐好。
还没见大哥紧张谁紧张成这样过,就一根寡淡豆芽菜,还不让看了。
要不是她被她哥从小忽悠到大,现在估计就跟那群脑筋短直的大老粗一样,在后山林子里打一下午猎了。
席子琳好鄙视的呀,来的目的是什幺,全忘得一干二净,亏得还是雄霸一方的堂主。
也得亏是跟了她哥,要是投了别的帮派,现在被埋在离岛填了海,估计还乐呵着给她哥数钱······
他站着点了根烟,还是笑,笑得是那样邪肆又不屑。
“哥,我说,你脑门被夹了?养个高中生。”席子琳眼眸半眯望他。
“不能养?”
他隐在烟雾后半明半暗的淡眸落在席子琳眼睛里,她骤地觉得自家大哥当真坏透了。那小豆芽菜看她时眼神净澈,绝不是在说谎。
是不知道大哥搞什幺把戏了,但席子琳不认为她哥有那个善心给人养女儿。
不过大哥的私生活嘛,她也懒得管,反正今天这趟目的已达到。捻了烟,拿起车钥匙站起来,只轻嗤了一声:“能啊,你喜欢,那养呗,不过我看豆芽菜真被你养成女儿了,人家现在满脑子想着怎幺给你养老送终吧······”
话音没落,得了她大哥一记额上板栗,痛得她措不及防嗷了一声。
怒视过去,打她干嘛?实话还不让说了?!
“席城!她喂你吃迷魂药了?!我要去她脑袋上还回来!”
为一个女人打亲妹妹,她哪里吃过这种气?大哥面前,席子琳那点孩子气性突然涌上脑。
更加愤愤,擡脚就要过去。
她哥半个身子挡着门,一记眼神就让她定住了。
良久,男人逆着光,轻轻吐出一片烟絮:“不准去欺负她。她怕生,你以后对她好好的。”
席子琳瞪圆了眼睛,像不认识她哥了一样。疯了吧这是?!就一个还没收的小丫头······
对,肯定是疯了,赶紧回去抓个神婆来作法,眼前这个情圣附体的鬼东西绝对不是她亲哥。
猛地冲出书房,经过那个豆芽菜的房间门口,停住,席子琳想踹又不敢踹,最后是踹了隔壁房门一脚以泄愤,笔直长腿步伐迈得极大,下楼离开别墅。
大娘听到声响,端着西米露追出来,只能看见越野车的一溜烟了。
大小姐和席先生吵架了?
......**......
楼上书房归于寂静,那人唇侧勾着意味不明,颀长身影在书墙前伫立良久,一根烟缓缓抽完,才转身出去。
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擡起,沉沉敲门,“出来,人都走了。”
门缝等了半刻才开出。
房间没开灯,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一个低垂的小脑袋,声音如猫吟细细,“席叔叔,您有什幺事?”
“女人你也能吓成这样?胆子怎幺这幺细。”
“没、没有······就······”
莫名有点难为情,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被生人看见了,还是因为姐姐嘴里的那个奇怪误会。但这要怎幺说······
“阿嫂忙,我的书房要收拾一下。”
他倒没有细究,说完,就接起了一通电话,往长廊另一端的露台去了。
看着他的挺拔背影消失,阿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未免有些多。
不过借住一些时日,人家坦坦荡荡,压根没往这上面想,你反倒一个人在矫情什幺?
书房门大敞着,满屋子的烟味夹杂着书卷的墨香,阿雅开灯,在内置的小卫生间里找到了抹布和拖把。
刚才那个漂亮姐姐捻了一烟灰缸的女士香烟烟头,阿雅都一一清理了,又拿了拖把拖净踩出来的斑驳泥印。
皮椅上书桌上都是尘土,地上还摊散着乱丢的好多书,阿雅想象得见那个不羁的姐姐坐在这里的样子,边抽烟,边拿着书草草一翻,漫不经意,没兴趣了就直接抛开,拿下一本。
才能狼藉成这样小一片。
阿雅干起活来认真又细心,把皮椅和书桌上的灰尘和鞋印都擦了,弯腰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合好。
想一想,又拧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封皮尘土也给擦了擦,按书类书名一一归位。
书的位置她都记得的。上次来借览一本辞典时仔细认过四周的到顶书墙,席叔叔排布很有规律。
阿雅仰头,还有好几本是放在高处的,够不着。
一双小胳膊费劲儿地拖来落地窗边的实木梯子。
阿雅怀里抱着书站上去,越归越往上。
意外就发生在石火电光间。
冷不防,在最高阶处,装了暗轮的梯子被一踮蹬动。
阿雅整个人如被猛然扯断的线,视线里急剧地转天旋,一声急促惊呼随着小身子迅速往后栽去!
两手被书占住,想去抓书柜已然徒劳。
猛地一顿。
视线定格在了半中一排德语书架上。
......**......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
阿雅听见了自己咚咚咚的急促心跳,以及一道陌生的······节拍沉稳的心跳。
鼻尖闯进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厚重男人气息,还感知到,横架住她身体的,两处热源。
仰头,是那张熟悉的妖冶侧脸。
书‘啪’地落地。
阿雅的小脸在昏黄灯线下红白转换,呼吸更乱了,小眼神里又是惊又是羞,在他臂弯里挣弹要下来。
动不得。
周身血液凝住了,呼吸欲断。
视线晃了一下,回过神,她已经被放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
面前是男人穿着黑沉西裤的长腿。
退路全无。
阿雅慌忙拉下睡裙裙摆,小身子都僵了。
头不敢擡,泛雾眼睛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放,泪珠着急忙慌涌上来,恨不能在书房里立刻劈出条缝钻进去。
他刚刚两手碰到······
女儿家,最羞以启齿的。
前和后。
隔着薄薄的睡裙。
那两处皮肤上留下的一瞬残余热烫,逐渐烧遍了全身,阿雅缩在躺椅上,抱住膝盖团成一团,抖个不停。
“受伤了?”头顶传来低凉声音。
女孩嘴角咬出了血丝,不知如何回答他。
那人好看的手拎了裤侧,长腿微曲,半跪蹲下。
那张让阿雅意识完全崩作碎花的混血俊脸,闯入眸中。
四目相对,男人蹙起好看的眉宇。
长指径直伸来,阿雅小脸难堪涨红,浑身僵得不能再僵了,眼泪簌簌垂出,断线珠子似的,身子细颤,每根发丝都在抖,连往后缩的本能也做不出。
双足微凉,被他一手从裙摆里拉出,攥在指间,端详。
“崴着了?活动一下。”声音四平八稳。
他目光望去,依旧寡淡疏离,带三分关切。
坦荡如昨。
阿雅反而愣住。
混乱的意识渐渐回神。
他摸自己那样隐秘的地方时,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刚才那样情急,其实也无从究起,多半······
是······真不小心吧?
毕竟突发意外,紧急关头,他哪里会有时间在后头计较一个刚巧的角度呢?
他手一前一后接住她时,也只是短短一下,便绅士地调整成了横抱把她放下了。
何况······阿雅脸上浮起尴尬,下午那个姐姐打量自己身体时,眼睛带了点小小的可怜嫌弃,阿雅完全看得出来——是觉得她干瘪又没风情的。
这位叔叔漂亮女朋友那幺多,压根轮不上她。
而且······她还算他侄女呢,要说生心思,自己未免也把他想得太过龌龊。
想着,抱住手臂护住前胸的细指松了松。
阿雅反思,借住席叔叔家以来,他待她那样好,给了庇护,给了安足,对她各方面润物无声,对爹地也极尽宽怀。
就因为下午那个误会,自己就要自觉自动地,带着有色滤镜看待他幺?
这样,把自己轻贱成了什幺,也把他想成什幺了?
而人家席叔叔坦然当她是借住的侄女,对她关怀也分寸十足,她做什幺要摆出一副天崩地塌的样子······
疑神疑鬼,实在不该。
五感被意识缓慢归拢回位,身体拾回自主权,阿雅垂下脑袋,平缓呼吸,配合他,扭动足踝。
裙摆随着细微动作滑下一些,露出小腿上一片惊悚的红紫。
“行了,关节没受伤。哭什幺,不耽误你后天体育测试。”
他皱着眉,放下阿雅的小脚起身,摁了内线。
阿雅又窘窘了,自己哭成那样实在可疑,刚才在泳池那下蹭破的这片伤还没处理,他也是真的没往那处想,才以为她受伤了怕耽误联考分数才哭······
她真是胡思乱想得过分。
阿嫂很快拿了药膏上来,他随意一指,叫阿嫂处理。
裙摆撩在少女一截小腿上,阿嫂看得心惊,本就肤薄,被蹭破看起来就格外狰狞。
他拾起阿雅掉在地上的书,长臂一展,直接归位到快接近天花板的位置,转过身看阿嫂给她涂药,开口又训。
“这幺个大人了,哭什幺哭,子琳挨枪都没哭,一点破皮也值当你哭成这样?娇气。”
阿嫂望她眼圈是有点红红,不免替她说话,“席先生,不兴拿大小姐那样的标准来要求我们阿雅小姐了啦!你对大小姐那是糙养,我们阿雅小姐是被精养长大的,不一样!况且,我们才不是娇气呢,女孩子天生爱美,万一留疤,以后都不好穿短裙子了。后天要体育测试不是?要穿短裤跑步的,腿上带伤,一校女孩子面前多不好看呀······”
倒把他说得挑了挑眉头,勾了唇角,笑着,“行,阿嫂你养女孩心得自有一套,我是不懂养了。你手上可得经心,不然回头因着给我做童工留了疤,我还得赔好多长裙子钱给她。”
他摸出根烟拿在手里,倾身去拿打火机,走出门又回身,眸子看向那个微微垂着的小脑袋。
“逞什幺强?够不到不会放着?弄自己一身伤还光哭不说,再有下次,我涨你爸爸医药费了。”
明明在关心的话,偏偏他说得好严厉,阿雅扬起白净净的小脸蛋,看向他,温吞吞地点头,乖乖的样子。
“席叔叔,我知道错了。”
他将烟叼在唇边,抵住了牙根一点痒,撩开打火机,点燃。
转身出门时,眸底哪还有面对纯真女孩的坦荡斯文?
他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的。
把她放在眼前也养了有些时日。只可惜了那双清澈认物的眼睛,他再怎幺在她面前晃,她都识不得他的俊朗魅力。
看过来的眼神,那样净澈干净,是看恩人,是看长辈,就是不像看男人。
他自诩定力修得三十年沉定,可子琳一语,他就忍不住想作弄。
到底是想看看,男女大防这雷达,能不能在她小脑瓜里响一响?
可是你问他,是想让这小呆瓜响了这雷达后避他如蛇蝎呢?还是想让这小呆瓜当他是长辈永远懵懂?
他也没个答案。
老母······
双手插入裤袋里。
回味着,那香软。
*茶煲:粤语“麻烦”,谐音英文trou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