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准欺负她

夏始春余,小洋楼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天周末,天气暖融明媚,阿雅一心想着那人说的——游泳可以短时间内提高肺活量,窈窕身影如小银鱼般在后院泳池专心游动。

游累了,从水里钻出,小手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一条细胳膊扶着栏杆正要上台阶。

头顶倏地投下一大片阴影。

阿雅擡头。

岸台上蹲着一个冷艳姐姐,肤色和身材看着和一般女人不一样,穿着迷彩裤和黑色背心,手臂肌肉好有力量。嘴角叼着一根女士香烟,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好厉的眼睛。

阿雅一下惊着,呼吸屏在嗓子眼,想也没想往后躲,慌忙中踩空台阶,扑哒一声落回水里去。

席子琳很凶地‘喂’了一声,旋即拧眉,伸出修长手臂去捞。

老母,大哥的女人都是茶煲*······

阿雅跌得急,心绪不稳呛了好几口水,这会儿小腿又抽筋,在金属台阶上蹭了几下,慌乱中感觉后颈那片布料被一只手攥住,小身子一下被拽出水面,在半空中悠了一下扑通落在岸上。

惊魂未定,坐稳后就拉过岸台上篮子里的毛巾,一阵乱地往身上铺盖,小脸在这个过程中嫣红一片,耳朵尖发热。

四周空旷,无处可躲。

“谢、谢谢姐姐······”

那声音清细,还有些稚甜,有些颤巍,居然还颤了一下席子琳的小心肝。

这幅嗓子,是清柔柔的,但也太小了点,行吧,随大哥喜欢。

席子琳直接伸手摘了她的泳帽,看着一头乌墨流云在她身后散开来,又伸出两根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擡,对着日光眯眼打量。

生得倒是白,皮肤哪哪都柔腻,细看是有些古典美人气质的,眼睛带雾水漉漉,我见犹怜。

就是胆子也忒小了,手指里感受得到小下巴在抖。

席子琳啧了一声,眼睛也往下瞄,穿着泳衣,鹅黄色的,荷花花蕊一样,倒意外的不显黑,腰两侧挖了个大洞,后背也镂空,保守又不保守的样子,下面三角,一点遮挡摆坠都没有。

看着是有一点儿曲线,腿也细白,但放在大哥那些女人堆里显然不够看的。

大哥什幺情况?肥吃海喝久了,新鲜上小白菜了?

“小白菜,你几岁了?”她肃着脸问,语气有些凶。

“姐姐您好······我十七了。”怯生生的答,又有点乖巧。

阿雅下巴被她扣住,不痛,就是有些怕生,细指颤着攥住胸前的毛巾,逆光看她看不清眉目,只觉得有点熟悉。

才十七?难怪看着也还没长成。是阿威说的那根中五小豆芽菜没错了,这别墅里也没别的女人。

席子琳继续拿眼睛审视。

“你就是我大哥金屋里藏的那个娇?”

阿雅懵圈,她大哥?疑惑眼睛看去,对上那样像的琥珀浅瞳,恍然大悟······是大娘说过的,席叔叔的妹妹,席大小姐。

脸色瞬间腾红,怎幺把她当成席叔叔的女朋友了······完全误会了呀。

“姐姐,我不是······我、我爹地同席叔叔是旧识,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只能暂时借住在这里······等九月份上了大学,我就不在这住了。”

席子琳听着,沉默了,倨傲的眉越发拧紧,盯了半天,才松开手指站起身来,朝屋子里大步走去。

阿雅心有余悸,望她背影,才发觉她真的好高。

通着后院的门突然嘭地打开,大娘正摘着菜心就唬了一跳,看清了来人,忙叫了一声大小姐。

大小姐什幺时候来了?怎幺是从后门进来的?

那道高挑背影吹了个口哨,头也不回噔噔几步径直上楼。

糟了。大娘忙跑去后院,小姑娘披着毛巾不敢进屋,在伞下瑟缩可怜。

想来,是见到了。

大娘担心她着凉,又晓得她怕生,忙半哄半保证着给哄回了房间。

......**......

席城傍晚到家的,一群男人乌泱泱下山,满载而归,尽数打发。

只剩一个子琳。

进门就用眼睛问阿嫂,阿嫂悄声说在楼上书房。

他上楼,脚步一顿,淡绿房间门紧闭,还锁了一道。

旋开书房门,自个儿的妹妹正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靴子也不脱,长腿架在桌子上,土尘一地。仰着头,吞云吐雾。

“人见着了?”他淡笑。

“还以为天姿国色。也就那样,寡姿淡味。”席子琳轻嗤,腿从桌子上收下来,坐好。

还没见大哥紧张谁紧张成这样过,就一根寡淡豆芽菜,还不让看了。

要不是她被她哥从小忽悠到大,现在估计就跟那群脑筋短直的大老粗一样,在后山林子里打一下午猎了。

席子琳好鄙视的呀,来的目的是什幺,全忘得一干二净,亏得还是雄霸一方的堂主。

也得亏是跟了她哥,要是投了别的帮派,现在被埋在离岛填了海,估计还乐呵着给她哥数钱······

他站着点了根烟,还是笑,笑得是那样邪肆又不屑。

“哥,我说,你脑门被夹了?养个高中生。”席子琳眼眸半眯望他。

“不能养?”

他隐在烟雾后半明半暗的淡眸落在席子琳眼睛里,她骤地觉得自家大哥当真坏透了。那小豆芽菜看她时眼神净澈,绝不是在说谎。

是不知道大哥搞什幺把戏了,但席子琳不认为她哥有那个善心给人养女儿。

不过大哥的私生活嘛,她也懒得管,反正今天这趟目的已达到。捻了烟,拿起车钥匙站起来,只轻嗤了一声:“能啊,你喜欢,那养呗,不过我看豆芽菜真被你养成女儿了,人家现在满脑子想着怎幺给你养老送终吧······”

话音没落,得了她大哥一记额上板栗,痛得她措不及防嗷了一声。

怒视过去,打她干嘛?实话还不让说了?!

“席城!她喂你吃迷魂药了?!我要去她脑袋上还回来!”

为一个女人打亲妹妹,她哪里吃过这种气?大哥面前,席子琳那点孩子气性突然涌上脑。

更加愤愤,擡脚就要过去。

她哥半个身子挡着门,一记眼神就让她定住了。

良久,男人逆着光,轻轻吐出一片烟絮:“不准去欺负她。她怕生,你以后对她好好的。”

席子琳瞪圆了眼睛,像不认识她哥了一样。疯了吧这是?!就一个还没收的小丫头······

对,肯定是疯了,赶紧回去抓个神婆来作法,眼前这个情圣附体的鬼东西绝对不是她亲哥。

猛地冲出书房,经过那个豆芽菜的房间门口,停住,席子琳想踹又不敢踹,最后是踹了隔壁房门一脚以泄愤,笔直长腿步伐迈得极大,下楼离开别墅。

大娘听到声响,端着西米露追出来,只能看见越野车的一溜烟了。

大小姐和席先生吵架了?

......**......

楼上书房归于寂静,那人唇侧勾着意味不明,颀长身影在书墙前伫立良久,一根烟缓缓抽完,才转身出去。

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擡起,沉沉敲门,“出来,人都走了。”

门缝等了半刻才开出。

房间没开灯,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一个低垂的小脑袋,声音如猫吟细细,“席叔叔,您有什幺事?”

“女人你也能吓成这样?胆子怎幺这幺细。”

“没、没有······就······”

莫名有点难为情,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被生人看见了,还是因为姐姐嘴里的那个奇怪误会。但这要怎幺说······

“阿嫂忙,我的书房要收拾一下。”

他倒没有细究,说完,就接起了一通电话,往长廊另一端的露台去了。

看着他的挺拔背影消失,阿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未免有些多。

不过借住一些时日,人家坦坦荡荡,压根没往这上面想,你反倒一个人在矫情什幺?

书房门大敞着,满屋子的烟味夹杂着书卷的墨香,阿雅开灯,在内置的小卫生间里找到了抹布和拖把。

刚才那个漂亮姐姐捻了一烟灰缸的女士香烟烟头,阿雅都一一清理了,又拿了拖把拖净踩出来的斑驳泥印。

皮椅上书桌上都是尘土,地上还摊散着乱丢的好多书,阿雅想象得见那个不羁的姐姐坐在这里的样子,边抽烟,边拿着书草草一翻,漫不经意,没兴趣了就直接抛开,拿下一本。

才能狼藉成这样小一片。

阿雅干起活来认真又细心,把皮椅和书桌上的灰尘和鞋印都擦了,弯腰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合好。

想一想,又拧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封皮尘土也给擦了擦,按书类书名一一归位。

书的位置她都记得的。上次来借览一本辞典时仔细认过四周的到顶书墙,席叔叔排布很有规律。

阿雅仰头,还有好几本是放在高处的,够不着。

一双小胳膊费劲儿地拖来落地窗边的实木梯子。

阿雅怀里抱着书站上去,越归越往上。

意外就发生在石火电光间。

冷不防,在最高阶处,装了暗轮的梯子被一踮蹬动。

阿雅整个人如被猛然扯断的线,视线里急剧地转天旋,一声急促惊呼随着小身子迅速往后栽去!

两手被书占住,想去抓书柜已然徒劳。

猛地一顿。

视线定格在了半中一排德语书架上。

......**......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

阿雅听见了自己咚咚咚的急促心跳,以及一道陌生的······节拍沉稳的心跳。

鼻尖闯进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厚重男人气息,还感知到,横架住她身体的,两处热源。

仰头,是那张熟悉的妖冶侧脸。

书‘啪’地落地。

阿雅的小脸在昏黄灯线下红白转换,呼吸更乱了,小眼神里又是惊又是羞,在他臂弯里挣弹要下来。

动不得。

周身血液凝住了,呼吸欲断。

视线晃了一下,回过神,她已经被放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

面前是男人穿着黑沉西裤的长腿。

退路全无。

阿雅慌忙拉下睡裙裙摆,小身子都僵了。

头不敢擡,泛雾眼睛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放,泪珠着急忙慌涌上来,恨不能在书房里立刻劈出条缝钻进去。

他刚刚两手碰到······

女儿家,最羞以启齿的。

前和后。

隔着薄薄的睡裙。

那两处皮肤上留下的一瞬残余热烫,逐渐烧遍了全身,阿雅缩在躺椅上,抱住膝盖团成一团,抖个不停。

“受伤了?”头顶传来低凉声音。

女孩嘴角咬出了血丝,不知如何回答他。

那人好看的手拎了裤侧,长腿微曲,半跪蹲下。

那张让阿雅意识完全崩作碎花的混血俊脸,闯入眸中。

四目相对,男人蹙起好看的眉宇。

长指径直伸来,阿雅小脸难堪涨红,浑身僵得不能再僵了,眼泪簌簌垂出,断线珠子似的,身子细颤,每根发丝都在抖,连往后缩的本能也做不出。

双足微凉,被他一手从裙摆里拉出,攥在指间,端详。

“崴着了?活动一下。”声音四平八稳。

他目光望去,依旧寡淡疏离,带三分关切。

坦荡如昨。

阿雅反而愣住。

混乱的意识渐渐回神。

他摸自己那样隐秘的地方时,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刚才那样情急,其实也无从究起,多半······

是······真不小心吧?

毕竟突发意外,紧急关头,他哪里会有时间在后头计较一个刚巧的角度呢?

他手一前一后接住她时,也只是短短一下,便绅士地调整成了横抱把她放下了。

何况······阿雅脸上浮起尴尬,下午那个姐姐打量自己身体时,眼睛带了点小小的可怜嫌弃,阿雅完全看得出来——是觉得她干瘪又没风情的。

这位叔叔漂亮女朋友那幺多,压根轮不上她。

而且······她还算他侄女呢,要说生心思,自己未免也把他想得太过龌龊。

想着,抱住手臂护住前胸的细指松了松。

阿雅反思,借住席叔叔家以来,他待她那样好,给了庇护,给了安足,对她各方面润物无声,对爹地也极尽宽怀。

就因为下午那个误会,自己就要自觉自动地,带着有色滤镜看待他幺?

这样,把自己轻贱成了什幺,也把他想成什幺了?

而人家席叔叔坦然当她是借住的侄女,对她关怀也分寸十足,她做什幺要摆出一副天崩地塌的样子······

疑神疑鬼,实在不该。

五感被意识缓慢归拢回位,身体拾回自主权,阿雅垂下脑袋,平缓呼吸,配合他,扭动足踝。

裙摆随着细微动作滑下一些,露出小腿上一片惊悚的红紫。

“行了,关节没受伤。哭什幺,不耽误你后天体育测试。”

他皱着眉,放下阿雅的小脚起身,摁了内线。

阿雅又窘窘了,自己哭成那样实在可疑,刚才在泳池那下蹭破的这片伤还没处理,他也是真的没往那处想,才以为她受伤了怕耽误联考分数才哭······

她真是胡思乱想得过分。

阿嫂很快拿了药膏上来,他随意一指,叫阿嫂处理。

裙摆撩在少女一截小腿上,阿嫂看得心惊,本就肤薄,被蹭破看起来就格外狰狞。

他拾起阿雅掉在地上的书,长臂一展,直接归位到快接近天花板的位置,转过身看阿嫂给她涂药,开口又训。

“这幺个大人了,哭什幺哭,子琳挨枪都没哭,一点破皮也值当你哭成这样?娇气。”

阿嫂望她眼圈是有点红红,不免替她说话,“席先生,不兴拿大小姐那样的标准来要求我们阿雅小姐了啦!你对大小姐那是糙养,我们阿雅小姐是被精养长大的,不一样!况且,我们才不是娇气呢,女孩子天生爱美,万一留疤,以后都不好穿短裙子了。后天要体育测试不是?要穿短裤跑步的,腿上带伤,一校女孩子面前多不好看呀······”

倒把他说得挑了挑眉头,勾了唇角,笑着,“行,阿嫂你养女孩心得自有一套,我是不懂养了。你手上可得经心,不然回头因着给我做童工留了疤,我还得赔好多长裙子钱给她。”

他摸出根烟拿在手里,倾身去拿打火机,走出门又回身,眸子看向那个微微垂着的小脑袋。

“逞什幺强?够不到不会放着?弄自己一身伤还光哭不说,再有下次,我涨你爸爸医药费了。”

明明在关心的话,偏偏他说得好严厉,阿雅扬起白净净的小脸蛋,看向他,温吞吞地点头,乖乖的样子。

“席叔叔,我知道错了。”

他将烟叼在唇边,抵住了牙根一点痒,撩开打火机,点燃。

转身出门时,眸底哪还有面对纯真女孩的坦荡斯文?

他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的。

把她放在眼前也养了有些时日。只可惜了那双清澈认物的眼睛,他再怎幺在她面前晃,她都识不得他的俊朗魅力。

看过来的眼神,那样净澈干净,是看恩人,是看长辈,就是不像看男人。

他自诩定力修得三十年沉定,可子琳一语,他就忍不住想作弄。

到底是想看看,男女大防这雷达,能不能在她小脑瓜里响一响?

可是你问他,是想让这小呆瓜响了这雷达后避他如蛇蝎呢?还是想让这小呆瓜当他是长辈永远懵懂?

他也没个答案。

老母······

双手插入裤袋里。

回味着,那香软。

*茶煲:粤语“麻烦”,谐音英文trou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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