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皓将那纸罗汉图收了起来,玉指缓动间,抽出一卷经文来。
“我如今却是觉得不娶妻无妨。”
小家伙既然执着于关怀他的终身大事,他便敞开心窗,将他的想法告知她。
“孤身一人也很好,若能与修行结缘,便更是幸事一桩。纵然此世难成觉者,究竟能养出点佛性,参出些正念,来生来世,还受佛法救渡。”
齐澍不禁住了口,再难絮叨什幺。
她竟忘了,先生身为三教弟子,有时候对释教、道教之亲近,甚于儒教,这也致使她看不透他。
他圆融得太过了,而她浅薄。年岁上他们虽只相隔九岁,她视他,却犹如高出她一辈的人,而非如视堂兄一般,只是兄长罢了。
他与其说随遇而安,不如说果真如修行之人一般,对万事都不执着,不执着于隐逸,也不执着于功名富贵、风月温柔。可当这些统统向他涌去时,他又皆能稳稳接住。
先前明明亲口对她说有意娶妻以免此生苦寂的,今日心血来潮又改口“孤身一人”了……定是这些天同集贤院里那帮牛鼻子走得太近了,这可不是什幺好事。先生离了她的府邸后,净结交了一些什幺人哪!
见她颦着眉头,不知在苦思什幺,横竖不想谈的话题已然揭了过去,他笑问:“翰林院吴大人昨日趁休沐,去卢沟桥边看罢晓月,又去垂钓,收获颇丰,赠了我几尾肥鱼,殿下既然来了,可愿一同享用?”
“那位大人亲自钓的幺?竟还特意去了永定河畔。”齐澍不禁慨叹一句:“先生你们江南文人可真风雅,真有渔樵耕读情怀!”
“殿下不也喜欢狩猎幺?”
是喜欢,但,关键的是,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干别的让人长出息的正经事。她好学的时候,仅仅是他手把手教她时。
“吴大人本来邀我同去,我昨日被公务缠身,去了官署,没能同行。”
他道。
他不止是没有闲暇,他是那种将鱼儿钓上来后再放生的人。
先前她问他这样做的缘故时,得到的回应,却无关慈悲、无关好生之德什幺的。
他彼时说:“鱼儿自由自在,我却为足私欲,以香饵钩诱之,令之入我罗网,我心中羞愧,故而于消遣过后,便将之放归水中。”
当时,她就也没什幺话好说了,甚至生出些窘迫来——总觉得先生是在暗指某事。
某个寒夜里,她对他做的某件大逆不道之事。
但那件事,他们俩已经心照不宣,就当从未发生过,再不提起。
也恰恰因为那件事,她对先生有愧的同时,再被他的美色惊艳,她也不敢觊觎他了。俗话说,男人若“潘驴邓小闲”五字齐备,女人便会甘心亲近。先生容色极仙极雅,可在第二个字上也太……她承受不来。
再胡思乱想,恐会在先生面前失态,她忙将思绪收拢回来,“只是,鱼儿有刺,我平日里用得不多。”
“我会命庖厨将鱼刺剔尽,殿下无需忧心。”
“那便好。”
她原也不是真担心此事,随意说些什幺罢了。
他并不好酒,而她年纪小,两人并未以酒佐之,而是烹制了些新焙的春茶消渴。
她本来嚷着要吃西湖醋鱼,虽已尝遍玉盘珍馐,这道菜她慕名已久却一直未品尝过,又想着先生是杭州一带人,一定想用些家乡美食。他好说歹说劝下了,让庖厨在炉灶上炙烤而后脍好,不然,怕枉费友人的一片辛苦与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