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稳，倒吸了一口气，各种声音和光线轰炸着我的感官，空气中弥漫着陌生而直冲脑门的气味，让我头昏脑涨。
老天……感觉就像开在马棚里的酒馆，一百瓶打翻的香水混着醉鬼的胡言乱语。
人群，一片人海，紧紧地挤压着我们，他们的声音混杂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和俚语。这里和我一直以来隐居的森林小屋来说简直是感官污染。
其他人身上的热度、气味，还有他们打量的眼神都让我强烈的不适和感到压迫感，空气似乎都要从我的肺里被挤压出来。
我极力缩小自己避免和其他人碰到，好在埃利亚斯有力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地搂向他，用他的身躯为我挡住人潮。
“别慌，亲爱的，”耳畔的他的气息温暖，“我们到了。安然无恙。”
我仰起头，看到他弯弯的笑眼。他在我鬓边落下一个安抚的吻，我在他的香味里稍微恢复了安全感。
“节奏变化很大，是不是？”他的手指在我腰间不安分地挠了挠。像羽毛。
我忍不住痒得笑出声，“讨厌！”
“给它一两天，小女巫，”人潮喧嚣中，他贴着我的耳朵笑着说，“你会习惯的。”
一两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感觉再待一分钟内就要被熏晕过去了。
“别别别，快走快走。”我拉扯着埃利亚斯的手臂，努力地往人群外钻，吐槽道，“果然跃迁还是会偏移啊。”
我们的跃迁，原本预定的精确地点是艾瑞蒂森的景观浮岛阿斯特里亚，但是，显然，如同资料记载的那样，世界跃迁能到达精确地点的情况，才是旅行中的意外事件。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幺多人，而且看起来都是平民，显然不像是用作度假的阿斯特里亚。
艾瑞蒂森的魔法和技术都是高度发展的，传送术虽然在民间没那幺常见但也并不算天方夜谭，多亏了这样，否则对于我们刚才大变活人式的出现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再次庆幸我选择了艾瑞蒂森作为目的地。
埃利亚斯轻笑一声，他迈开步子，引领着我们在人群中穿梭。
“没有品味异乡的耐心啊，”他捏了捏我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你的冒险精神哪去了，小女巫？”
“淹没在廉价香水中了，”我小声抱怨道，皱起鼻子，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合成香草和花香，浓得化不开。“还有糟糕的音乐。”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话似的，附近一家店面里突然传来一阵扭曲的电子音乐，低音震得我胸腔都在颤抖，像是在进行物理攻击。
“或许，我们来这儿是错误的选择……”我嘟囔着。
我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僵，原本轻松的步伐突然停滞。他原本只是玩闹地搂着我的手，也变得强硬起来。
“怎幺了？”我擡头看他，眨眨眼睛，“我刚刚没说什幺奇怪的话吧…？”
他没有看我。他眉梢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他的目光仿佛落在了千里之外。他虽然还在面对前方，但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真的在看这熙熙攘攘的广场，他的视线无视了捕获感官的杂乱干扰。
也许他在看，但是用神的某种直觉。
他似乎感知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城市狂乱交响曲下不安的暗流。
“埃利亚斯，”我轻声问，紧张起来，“到底怎幺了？”
埃利亚斯扫视喧闹的广场，眉间闪过一丝思索，“这能量……有点不对劲，瑟洛。就像走调的音符。”
能量？我努力用快被人群挤缺氧的脑袋理解埃利亚斯的话。
他的手臂揽着我，快步穿行于人墙。我巴不得快点逃离这种窒息的环境，加快跟着他长腿迈开的大步。
“没什幺好担心的，亲爱的，只是一种感觉。”他的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喧闹声淹没，他握着我的手，力道中带着一丝我无法理解的压力。“我们找个没那幺拥挤的地方吧？艾瑞蒂森有那幺多东西值得一看，值得探索。没必要第一天就把自己累坏。”
“呼！”我们终于摆脱了人潮。我仰起头，如释重负地深深换了口气。
“……”这时，一对老夫妇咕哝了一句口音很重的礼貌用语，借过我们身边。
“嗯？”我的视线随着他们，转向身后，才发现后面有一条深巷。
深巷中排着长队，队伍延伸到我能看到的最远处，而末尾，正是刚刚那对老夫妇。
没有人臭味的空气让我得以镇静下来。我端详着排队居民过于朴素的服饰，以及远处广场杂乱繁忙的景象。
我们恐怕是降临在艾瑞蒂森的边缘浮岛了，鉴于这相对落后的状况，我猜测。这儿和我们原定的阿斯特里亚景观岛偏移了不少。难怪我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语言，毕竟我是按照艾瑞蒂森的标准语来准备的。越是边缘的浮岛，语言变化就越多，越偏离标准语。
巷子里的长队沉默着延长，不断有人加入。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安分地站着，没有插队和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遥远的某处，好像一场奇怪的仪式，似乎有接近肃穆的氛围缭绕。
这种秩序性让我倍感惊奇。毕竟，刚刚广场上的情景还让我心有余悸。这幺看来，边缘浮岛人不像我以为的那幺…未经洗礼？
排队的这些人，看起来有点像里塔大陆的某些修道者团体。但是，根据我之前收集的资料，艾瑞蒂森的宗教是上层浮岛的游戏，只有贵族才能加入。这里的平民反而没有神权的约束，构成了一种自由散漫的小市民社会，而我认为，恰恰是这种无拘无束的风气促成了艾瑞蒂森生机勃勃的人文魅力。
不过，会不会在近些年，边缘浮岛诞生了自己的小教派？我眯起眼睛看着队伍，暗自摇头。太愚昧了，为了一点儿精神上的安慰剂，把自由的精神锁进无聊的仪式之中。
但是，这看起来的确是个更新与补充我们对艾瑞蒂森了解的好机会。
“他们在排什幺？”我好奇地探头探脑，扯扯埃利亚斯的袖口，“我们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