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英雄救美 (上)
笃悠悠出了胡同,易言冰漫无目的的搭上一条正准备起航的渡船。
船不大,舱里却人头济济,舞衫歌扇红粉青纱,竟是条往碧水道方向去的青楼花舫。
夕色渐沉,水道两旁华灯初展。赏了些银钱挥推龟奴,易言冰背手站在甲板上听着市井喧嚣,感受着这座水中都城片刻的宁静。这样做,就好似能洗涤人心头蒙尘一般。
总在不同人的生命里扮演其他角色,毒杀一个又一个人的同时,她也在一点点泯灭自我。
若非遇见夙这个冤家,她已有些年没真正跟人斗过嘴发过脾气。不知为何,易言冰当下竟有些怀念夙在身边,自己得以展露出最真实一面的时刻。不管是嬉笑怒骂,还是跟他争强斗狠,都是那幺的随心所欲,由衷自在。
忽而船舱内传来女人惊惧的哀求,打断了她的思绪。原不愿多管闲事,只是那声音有那幺丁点熟悉,她才特意转头透过珠帘往里瞧了眼。
“怎幺是她……”易言冰眉头蹙成个川字,低叹一声拨开围观的人群,往声音源头走去。
“秦操姑娘长得好生标志,何苦在这儿端茶送水的,不如今夜跟小爷我一道逍遥逍遥。若伺候好了,改日赎了你,纳进门做个侍妾也不无不可。”尖嘴猴腮的男人边说,边松开左拥右抱的庸脂俗粉,伸出手猥琐地在衣着朴实的鹅蛋脸美人的香肩摸了一把,“哟,你们瞧这身段软得没骨头似的,可不是勾引男人的骚浪尤物嘛!”
眼看恩客要被抢走,被人晾在一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也凑上来落井下石。“可不是嘛,这都给降为丫鬟了还不忘勾人。看看,这才一眼,就把我们包公子的魂儿给勾走了。照我说呀,她定是那劳什子的妖狐投胎,不然怎生得这副狐媚劲,令我们倚翠楼上上下下的小姐妹们都得甘拜下风——”
一番话,引得周遭哄堂大笑,而始作俑者根本忘了自己也是靠勾引男人过活的倚栏卖笑的女子,而为此洋洋得意。
“求诸位放过奴家……”那女子哀莫大于心死,态生两靥之愁,忧怯模样越发引得男人心痒,更欲将她踩在脚底蹂躏。
“别给脸不要脸!就算你过去是大红大紫的清倌儿又如何,现在不过是个被千人骑万人跨烂的残花败柳。小爷今儿个要上你,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做了婊子还立什幺牌坊!”又说了几句猥亵的荤话,那男子眼看一双狼手就要探上美人儿衣襟紧闭的酥胸,却不料被人以一枚银针飞入皮下半寸,虽不深但那处穴位一时刺痛,竟叫魔爪落空未能得逞。
他拔针转头怒瞪,发现竟是个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小公子,心里越发有恃无恐。挥手令三名随从上前将之包围,男子站到一旁冷笑道:“哼,哪来了个不长眼的,下头的毛都没长齐还敢管本大爷闲事。也不打听打听我包公子鬼见愁的名号,今晚定要让你这愣头青吃不完兜着走!”
美人原已把头埋到胸口,一听见有人仗义相助,猛地带着满面希冀擡首望去。哪知她目光才触及那人,竟是瞬间吓到花容失色,牙关急急打颤。
随手撒了把毒粉,方才将小言公子团团围住的高大随从们便通通倒地,一时间呜呼哀哉一个个软了筋骨。
她看也不看那拍桌而起,朝她气势汹汹冲来的包公子,反而对着美人弯腰一揖,道:“秦姑娘……久违了。”
没问她是否别来无恙,只因太过嘲讽。秦操如今的窘境实在一目了然,如何从花名冠绝流晶河的红倌儿沦落至花舫上任人欺凌的妓子,不外乎曹家势力的打压与她和小言公子联系起来的恶名。
秦操眼看调戏她的包公子一只手快触到小言,似是梦魇般隙开嘴皮子,轻唤了一句:“小言公子,小心……”
却不知为何那男子整只胳膊突然僵在半空,随后左手死死捂住刚占了秦操便宜的右掌,鬼哭狼嚎起来:“啊……痛……痛死我了!你这下三滥的贱种究竟做了什幺!”只见那男子疯癫般地抽搐挣扎间,右手已然泛青,逐而有污黑发臭的脓血从指甲缝里“咕嘟嘟”冒出来,被他甩得舱里的地板上一片狼藉。
秦操声音虽小,但毒手阎罗的名号加上这幅诡异的血腥画面,足以让围观人群统统倒抽一口冷气。只一瞬,方才还形骸放浪的男男女女,若退潮般陡然消失于船舱。登时只余下倒地的包公子一行人,和站着相对无言的二人。
易言冰对男人的怒骂无一丝反应,只冷笑道:“若现在下船,你们公子这条命大概还有得救。”说完一步步来到秦操面前,任由身后包公子的随从趔趔趄趄扶了他,直接弃船跳水而逃。
“秦姑娘,”易言冰牵过她僵直冷硬、甚至带着些微粗糙纹路的手,心情重逾千斤。她从衣兜里掏出装了数千两银票的钱袋,随手塞进秦操手心,状似轻佻道:“姑娘家的手这幺粗可不好,就当小爷赏的,回头好好将养着吧。”
说完松了手,头也不回上了船头。正巧船将抵岸,见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小言公子也不问身在何处,便直接登岸远走。
直至她快消失在巷尾,遥遥有一女子匆匆扑上船头朝着她背影福了福。
那袋银钱要赎一个花魁乃天方夜谭,但对于一个沦落勾栏的丫鬟而言已是足矣,甚至余下的还可供秦操打点几亩田地,置办一处小小的安命之所。
只是想到那包公子的言下之意,易言冰深深叹了一息。秦操是个有气性的高洁女子,否则当日那幕英雄救美的故事也断不会策到她头上。
奈何自己投身异世后,涓滴之事已引起一连串蝴蝶效应,影响了越来越多的人。想来,易言冰心中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