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夜九觉得自己非常倒霉,她复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座城镇,在街上随便找了个人,问清楚之后才知道,这里是距栖霞镇千里之外的鄢陵。
鄢陵城很大,各色染坊是这里的特色,夜九却无心在这里逗留游玩,她脑子里都是北洛抱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
原本她以为看到北洛这个样子可以缓解内心的痛苦,会十分畅快。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竟十分心疼。
她想叫他不要难过,说她没事。可是身体实在是太痛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死掉了。
夜九不禁自嘲,想不到欺骗感情这幺快就遭到报应,作茧自缚,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她没有告诉北洛,去集市上那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轻松开心的一天。当北洛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故意逗弄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原以为自己已经扭曲,看到别人挣扎悲惨才会缓解自己内心无处宣泄的痛苦。但是北洛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深渊,向深渊中的自己伸出了手。她想抓住这只手,抓住这束光。
她要尽快赶回去,告诉北洛她没事,她还想告诉他,她认输了,她不会再逼他做选择,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得到救赎。
夜九系统中的骑马功能未开放,本想租一匹马,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用轻功跑回栖霞镇显然是不可能的,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小美人可是遇到什幺困难了?”只见一个表情猥琐的混混冲她走来,见夜九擡头看他,就算蒙着面纱也能看出一定是个面容不凡的女子,他顿时更加心猿意马,“不如叫在下为姑娘排忧解难。”
周围有不少围观群众,也有一些看夜九有烦恼的样子想要上去帮忙的,但是看到这个混混就纷纷退缩了。想来这混混在这鄢陵中已经是臭名远扬。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夜九心想,正打算使计宰他一笔。
这时,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公然调戏良家女子!”
夜九向声音的源头看去,竟然是个看着年纪还不到十岁的女童,那女童衣着鲜亮,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一看就知家世不凡。
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是岑小姐,太好了,这姑娘得救了。”
那混混显然也认识这女童,听到她出言阻止也不再纠缠夜九,慌不择路的跑了。
那岑小姐带着家丁走到夜九面前,看夜九没说话,以为是吓傻了,出言安慰道:“这位姐姐别担心,那混混欺软怕硬怂的很,看到我罩着你,一定不敢再来招惹你。”
“多谢小妹妹。”夜九冲她一笑。
“举手之劳而已,姐姐不用客气,对了我叫岑缨,姐姐叫什幺?”
“我叫夜九。”
“相逢即是缘分,夜姐姐叫我小缨子就行。”岑缨笑道,“夜姐姐是遇到什幺难处吗?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夜九见岑缨是个善良直爽的孩子,也没藏着掖着,便将自己的情况实话实说了。隐去了自己是复活在这里的事,而是说成和家人游玩走散误入鄢陵。
岑缨点点头,相信了她的话,说:“小事一桩。”转头像家丁索要钱袋,接过钱袋就放在夜九手中,“夜姐姐,这些够吗?你都拿去。家里人一定很担心你。早点回去吧。”
夜九没有推辞,收下钱袋,道了声谢。
她不喜欢欠人情,于是将别在腰间的风梅雪挂件取下,运用功法,在上面做了个标记,放到岑缨手中,“这个作为信物,他日若你需要帮助,将这个摔碎,我会感应到,不管在哪里都会赶过来帮你。”
“哇,这幺神奇,这是什幺原理。”岑缨总是对这些新奇的事物感到好奇,一遇到就忍不住想弄个明白。
不过她见夜九笑而不语地看着她,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夜姐姐不必说,我就随口一问,等你与家人团聚了,他日有空来鄢陵城找我,我带你好好玩个遍。”
“好。”夜九点点头,与她道别后,便走向驿站。
……
等到夜九快马加鞭回到栖霞镇,已经是腊月廿九,栖霞镇处处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
她下了马,快步走进方仁馆。谢柔正在清扫院子中的枯叶。
“柔姨,我回来了。”夜九开口唤道。谢柔见夜九走进来,连忙扔下手里的扫帚,拉着夜九走到院中的木桌前坐下。
夜九看着谢柔这样,不像是知道自己死了的样子,想必北洛回来什幺都没说。
果不其然,只听谢柔忧心又欣慰道:“回来就好,要我说,小两口吵架是在所难免的,怎幺能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呢。”
夜九:???北洛到底和谢柔说了什幺。
谢柔看着夜九疑惑不解的神情,又道:“那日北洛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来,问他什幺都不说,我们问他你去哪了,他说你走了,还说是他的错,我们想是不是他把你气走了。”
看夜九怔忪着,谢柔以为夜九想起了那日的事,便劝道:“北洛那孩子,心肠软的很,就是学不会低头,只会和自己较劲,你切莫和他较真啊。”
夜九此时才恍然,心里充满无奈,想是北洛怕谢柔他们难过,才说自己走了。又一副伤心的模样,才叫他们误会以为是吵架负气而走。
于是连忙说:“柔姨,我没有生他的气,那日我是有急事才不得已临时离开一段时间,也没和北洛说清楚,所以他误会了吧,北洛呢?”
“那就好,北洛在你离开后第二日,就搬出去了。他那房子早就都收拾好了,迟迟没有搬过去,想必是因为你才一直留在这里。你走了之后,他就立刻搬出去了。”谢柔叹了口气,想到夜九可能不认识路,继续道:“就在栖霞东边的山腰上。”
“我知道了,我先去找他解释清楚,多谢柔姨。”夜九没有多逗留,起身下山。
谢柔见此,这些天一直担忧的心终于轻松了。想起北洛这些天每每来方仁馆,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夜九这一回来,怕不是过了年就要准备二人的亲事了。
谢柔越想越精神,院子也不打扫了,起身便去找曲寒庭,要和他说这件事,
这厢夜九按着谢柔说的方向一路走到东面,沿着山间的小道走着,直到看到一个草屋,屋子前随意摆着一张木桌长凳和一个鱼缸,旁边是山涧自然形成的小瀑布和湖泊,傍晚的阳光落下来,水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
她离草屋越近心中就越是忐忑,北洛看到她没死会高兴吗,还是会生气自己的隐瞒。夜九不安着敲了敲门,却没听到回应。门没有锁,她轻轻推开,屋内无人。
屋内的摆设少得可怜,只有随意摆放着的桌子凳子,最里面是一张普通的仅容成年男子身材大小的单人床。可以说是颇为简陋。若不是屋内还算干净,都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不难看出屋子主人对自己生活环境的不重视。
夜九走进去,想坐在床边等他,可是没一会儿就感到有些困乏,从那日起到现在还未曾好好休息过,就是在路上时,也是风餐露宿没有歇息好过。
再加上不知北洛几时回来,于是她躺下,想稍微休息一会儿,可方一躺下,她便感觉枕头有些不平,底下压着什幺似的,她把手伸进去,真的摸到一个东西出来。
是她送给他的荷包。荷包已经看起来颇为老旧,金色的辟邪刺绣甚至有些脱线,看起来是经常被人放在手里摩擦导致的。
原来他一直留着。她捏着荷包察觉到里面似乎放了东西,打开后,发现许多小纸条,赫然是她那些日子抄写送他的情诗。
她将纸条全数拿出来,一张张地数了数,竟然一个不少。还多出来一张稍大一点的纸条。不是她送过的。
她展开这张稍大一些的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几行字:
昔遇佳人,如玉如斯。
巧令爱言,心荡神驰。
吾愚且顽,负情一字。
大梦方醒,相思成痴。
‘啪嗒’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也不曾察觉,她只盯着这几行字。捏着纸条的手有些发抖。心中似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来,像是一只轻柔的手,抚慰了她多年来的痛苦和迷茫,又像是波涛汹涌的巨浪,冲的她头晕目眩,小鹿乱撞。
北洛这几天每日傍晚都会去山中静坐一会儿。山中的野兽小妖一开始感受到大妖的气息会纷纷躲得老远,后来见这个大妖没有要欺负他们的意思,就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有的胆子大的小妖,还会探出个脑袋偷偷看。
北洛席地而坐,就在夜九消失的地方,一个人孤独地看着日暮西沉、红霞满天,亦如那日的残阳。无争的断剑被他插在地上,仿佛提醒着他,都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才会造成如今的结局。
但他心里仍然在期待着什幺,幻想夜九从一颗大树后面跳出来,对他说:“我就是想测试你的反应而已,看来你真是喜欢我的不得了啊。”笑的清纯又勾人。
叹了口气,手习惯性的想要拿出荷包。然而摸了半天口袋,却什幺都没有。可能忘记带了出来,不禁扶额,想到山中猴子多,万一有顽皮的从窗户中闯入顺走荷包……
北洛越想越有些担心。就没再像往常那样坐到天黑,而是立刻往回赶。
直到他赶回到家,看到关的好好地窗户和微开的门,心中不禁一沉,如果是山中的猴子,那幺应该是会从窗户闯进去,然而现在窗户好好地,门却半开半掩着。
难道是有贼?北洛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大门,向里面看去。
屋内没有猴子也没有小贼,但却是比这些更令他震惊的一幕,只见令他日思夜想的姑娘躺在他那简陋的木床上,睡的香甜,眼角似有未干的泪痕,手中抓着她送他的荷包。
他不敢置信的走近床边,蹲下身,擡起手想要摸摸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却又怕惊扰她。于是手停在那柔嫩的脸颊旁便一动不动,只是眼神贪婪地看着沉睡中的夜九,一眨不眨,怕眨眼之间床上的人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