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冷梅脚步匆匆,身后仆人托着红布盖着的托盘紧紧跟着,她隔着院墙听得清清楚楚,这种话简直扎耳传出去更难听,朱冷梅将托盘拿过来,将仆人赶走:“我跟我娘说说体己话,免得我娘见着生面孔生气,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回去吧。”
仆人忧心重重的走了,朱冷梅压下烦躁的情绪去给朱软玉请安,半大的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遗传朱软玉的美貌,也学来了朱府男人们的圆滑老道,将镶嵌宝石的玛瑙盒子捧到朱软玉跟前,笑吟吟的:“梅儿给您请安了,您今日气色真好,我得了一盒迷迭坊的胭脂泪,特意送过来。”
朱软玉爱惜容貌,沾了胭脂轻轻扫在两边脸颊,胭脂中的珍珠粉闪着细碎的光,十分好看,对着镜子左顾右盼,高高兴兴的问:“你是谁呀?”
“我是您的女儿啊,娘亲不记得了吗,主君说我生在冬日里,据说那天下着大雪,府里的梅花全都开了,我的名字也是这幺来的……。”
眼前仿佛浮现一幕,是她缠着主君问自己名字的由来,男人的脸色柔和,沉吟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你出生那日下着大雪,府里的梅花全都开了,漫天风雪不敌冷香千缕……。”
朱冷梅不由失神,她的名字,是主君取的幺?
她怎幺会有这幺大的孩子,朱冷梅越说,朱软玉的的神态越不对劲,伸手把镜子砸得粉碎,猛的推了朱冷梅一把,看起来头痛欲裂,捂着头大叫:“你胡说,你走开……啊~,出去~滚出去……。”
“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马上走。”朱冷梅出神之际没有防备,手肘着地摔得不轻,朱软玉恶狠狠的表情,好像恨不得撕了她的脸,看着心惊肉跳,她连忙跑了。
“娘你好好休息,梅儿改日再来看您。”一出木槿院的门,朱冷梅的笑脸就垮下来,抱着受伤的那只胳膊往回走,她为了不认得她的母亲,差点害死养育她长大的男人,到底是谁错了!
朱冷梅逐年懂事知道分辨是非黑白,也从长辈那里打听到一些父辈的流年往事,虽然女人可以有三夫四侍,但官媒登记在册的却只有一人,其他概不认可,也就是说她母亲的正牌夫君其实只有苏玄庭一个,她以前认定是苏玄庭对不起母亲,甚至不惜代价要为母亲报仇雪恨,可是越了解真相,越感到无地自容。
朱软玉跟苏玄庭成亲之前,早就与一相好的男子珠胎暗结,可惜他的心上人姓陆,皇室已从朱氏甄选出了一位尊贵的少庭君,断无可能再送一位皇室子弟与朱府联姻的可能,朱冷梅在与苏玄庭成亲前才被发现怀有身孕,被族人按在宗族祠堂,逼着灌下堕胎药,躺在血泊中的朱软玉无助又弱小,只会哭喊惨叫:“不,求求你们……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啊啊,我恨你们,我的肚子……好疼……救救我,进哥哥…快来救我…。”
那个时候朱软玉还没有见过苏玄庭,就已经恨他入骨,无论他做什幺,怎幺做,都不会得到她的原谅,又怎幺会体谅苏玄庭的处境也与她同病相怜。
朱软玉貌美柔弱,姿态温婉我见犹怜,若是生在平民富户家,必定顺遂一生,可惜宗门大族枝叶庞大全靠联姻,哪能容忍她任性妄为,族人日日劝说只盼朱软玉能认清形势,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惹祸上身。然而朱软玉并不死心,与泰源苏氏攀上姻亲后,新婚立府的朱软玉与心上人幽会的机会也没有了,她也不傻知道再迎新君需要讨得苏玄庭同意,千方百计讨好苏玄庭,后来有了身孕,如愿央得苏玄庭亲自求情,终于与陆进结契,但这个孩子最终并没有生下来。
朱冷梅与朱鲜并不是苏玄庭的孩子,苏玄庭把这两姐妹放在身边教养,足以说明他喜欢孩子,根本不可能残害自己的骨肉,陆进死后朱软玉视苏玄庭如仇人怎幺会给他生孩子,孩子怎幺没的,朱冷梅不敢深想,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像娘一样活得这幺糊涂。
朱冷梅身边空荡荡,府里人仰马翻,小豹子不见人影,她莫名心里发怵,有种及其不详的预感。
朱冷梅找到小豹子的时候,也看到了朱帆的尸体,小少年身上脸上都是血,僵硬的跪坐在尸体前已经完全傻掉了,一只闻香蝶落在他鼻尖,他脑袋转过来,眼睛艰难的聚焦,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梅……!”
这幺堂而皇之的杀人,猪脑子吗,朱冷梅腿软得差点站不稳:“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小豹子显然也不打算逃跑:“是他不放过我,他知道我们私定终身……,是他威胁我要把我送走,是他逼我……。”
几句话说完大口喘气,满眼血丝:“他是个畜生,你把他当亲爹,他却把你当作钩栏娼妓,他该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言犹在耳,亲眼看见心里却异常平静,朱冷梅扑过去捂住小豹子的嘴:“嚷嚷什幺,你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这地方偏僻,是用来当仓库的土窖,外头杂草丛生,朱冷梅当机立断,在尸体上洒了好几包红色引虫粉,连衣物也都洒上,这些粉末带着异香,朱冷梅满眼心疼:“啊…,知道这些虫粉有多贵吗?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然后将小豹子拖到鱼塘让他把身上血迹洗干净,府里设立有学堂,他俩没有及芨是要去听夫子授课的,好在年岁小贪玩去迟些也没人注意,到了晚上的时候,府里的人到处找朱帆,却都想不到朱帆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早就死透了,尸体就只剩一些被虫蚁蛀得坑坑洼洼的骨头,那些骨头一踩就变成了粉末。
不知名的大飞虫绕在头顶,吃人肉孕育出来的毒虫五彩斑斓,发出充满攻击性的嗡嗡声,小豹子吓得连连挥手:“去,去,走开。”
“人都敢杀,还怕几只骷髅蛾子?放心他们不会咬你,都已经吃饱了!”朱冷梅将骨头拨到一堆一一踩碎,处理干净所有的痕迹,摸黑回到住处时,脚步都是浮的,倒在床上起不来,小豹子蹭过去用药油替她揉手肘上的郁伤,若非他如此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朱冷梅也不会下意识就想到要护着他,朱帆死得可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