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在众目睽睽下竟变成了夺权之争,这怎能不让人胆颤心惊。
随着一阵急如骤雨的脚步声,御林军很快围住了整座春和殿,女眷无措的惊叫声当即咽了下去,俱是战兢兢缩在一旁。
一时间殿内众人面色各异,两王见摄政王竟然被几名侍卫拿刀架在了脖子上,不由心中大骇,一手指着上方的皇帝怒目而视,“陛下您这是做什幺?那是你亲皇叔,你刚杀了老三,现在就要对我们这些长辈下手吗??”
皇帝仍站在高座上,瞥他一眼冷声道:“惠王谋逆,朕问心无愧”
“那您今日这一出是要干什幺?”敬王站在殿中央,望着他满目痛惜,“是想把你的长辈们赶尽杀绝吗?先皇难道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说到最后,他擡起衣袖沾了沾泪湿的双眼,五王爷平王也连忙跟着附和,顿时引得一干阁臣面露不满,纷纷上前讨要说法。
“陛下,摄政王忠君爱国,辅佐朝政尽心尽力,请问何罪之有?”
“陛下,先皇钦点四王爷铖王摄政及您弱冠之时,如今您这样视先皇遗诏与不顾,不太合适吧?”
“......”
见一个个搬出了先皇,扶襄则更为不耐,当他不知那两王的心思,有摄政王的庇护,他们才能继续逍遥快活,若摄政王倒台了,那他俩岂不是迟早要完?
殿内几乎乱作了一团,扶襄轻眯起眼,最后一丝耐性消失殆尽。
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了下去,然后冲一旁的侍卫擡了擡下颌,那些惊得双眼圆睁的臣子便被堵上嘴押了下去。
接连发落几个出头鸟,这时终于无人再敢上前,衡芜静静看完这一出,往晏子默那边斜靠过去,目视前方轻声问他,“右相不该上前说点什幺?”
晏子默勾了勾唇,也不看他,反问道:“左相不该上前说点什幺?”
交谈不欢而散,两人各自沉下了脸。
而被困在座椅内的摄政王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脸色铁青,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有些难以理解的惊愕。
“陛下此举是打算把臣怎幺办?”他靠在椅背上仰着脸,眼皮微压,目光自下而上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皇帝。
他此刻被架着刀,看似任人宰割,却气势更甚,直逼人心。
皇帝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他闭了闭眼,就在那一瞬间流露出了挣扎和犹豫。
半晌终是挥手,元忠拿出一份圣旨,他不敢看众人的表情,低着头磕磕绊绊地宣读,声音都在发颤。
即使殿内不时传入爆竹和烟火声,但众人依旧听得清楚,陛下把摄政王头上的封号给摘了,并赐给他一块封地,此后无召不得入京。
这是变相的发配吧?
衡芜听完只觉气血上涌,正欲开口争辩,却有一人突兀喊道,陛下有圣旨,臣这里也有一份圣旨。
话落,惊呆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伸长脖子往那处看去。
是三朝元老,内阁大臣张文敏。
他一手高举圣旨,缓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扶襄心道不好,晏子默和衡芜不由同时上前,张文敏却看也不看两人,直至走到最前方。
他已年逾七十,鬓髪皆白,那双深沉浑浊的眼睛看着皇帝,竟满是失望和不悦。
随着圣旨的展开,张文敏年迈却沉稳的声音在殿内缓缓响起,那文字沉甸甸的,一开始众人或许还在不解,却很快明白过来,这竟是一封即位诏书。
“......皇四子铖王即皇帝位......”
而铖王,是摄政王还是皇子时的封号。
这……
扶襄身形一晃,眼前直发黑。
这封诏书一拿出来,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竟然牵扯到的却是他的父皇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视着张文敏的眼睛,“伪造圣旨,爱卿知道是什幺罪吗?”
他咬着牙根,一字一顿继续开口,“诛九族都不为过!”
“是不是伪造,陛下一看便知。”张文敏面不改色,却为他的冥顽不灵摇了摇头。
晏子默率先接过圣旨,仔细看过竟还真是明周帝的遗诏,这可真是麻烦了。
他把遗诏握在掌心,恭声问:“阁老既然有此遗诏,为何现在才拿出来?况且先皇即位时也有诏书,孰真孰假不早已说明了?”
“自然是先皇篡改了遗诏——”
“休要血口喷人!”竟然拿他逝去的父皇胡编乱造,扶襄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他厉声喝道,“你伙同摄政王伪造圣旨,朕定要诛你九族!”
在场众人听得半信半疑,旁人或许不知,一些旧臣却知道,明周帝在位时最属意的便是皇四子铖王,然而他病危时铖王正在战场御敌,待他得胜回朝时,龙椅早已换了个人坐。
“来人!把这些逆臣贼子都给朕拿下!”
算算时辰,牧云霁的兵马早已入宫,他心中稍安,底气顿足,一挥手便让御林军将人围了起来。
果然,又是一阵脚步声,比之先前可谓是声响震天,透过琉璃窗隐约能看到外头攒动的人影和火把,耳边不停传来刀剑出鞘的唰唰声。
殿门彭地一声被撞开,众人惊惧不已望过去,竟是虎旗营的统领。
皇帝睁大眼,下一刻一群精兵涌了进来,很快把御林军逐个控制住,局势陡然逆转。
“王爷,您没事吧?”
皇帝一下回过神,望着被扣押的晏子默如坠冰窟。他僵硬转身,就看到摄政王抚了抚衣摆,然后从容不迫站起身。
“你!你早便料到了!方才都是装的?”
“本王若真被你个小崽子给算计了,那前三十年可真是白活了!”
扶行渊掐着他的下颌,颇有些咬牙切齿。
扶襄瞪着他目光恨恨,一把挥开他的手,不管不顾抓起桌上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去。
那小酒杯轻巧,里边却还有酒水,扶行渊胸前的衣裳被洇湿了一小片,倒是不疼。
“王爷!”衡芜终于安下一颗心,甚至可以说是神清气爽,见小皇帝一副被逼到绝境的样子就想发笑,自作自受怪得了谁呢?王爷还是太惯着他了。
扶行渊摆手示意他不必上前,转而走近稍显狼狈的扶襄,他垂着头,扔了几个酒杯后才明白一个让人恐慌事实,那就是,他败了。
“襄儿,这次你可不能怪皇叔太过无情了。”扶行渊擡起他的脸,眼中一片淡漠。
扶襄迎着他的目光,嘴唇微不可查颤了几下,问他,“牧云霁,被你如何了?”
牧云霁自然是还没等入城,便连同那五万兵马都被扣了下来。
扶行渊见他还有心情关心旁人,面色越发难看。
他不欲在这里耗费时间,当即点了两名侍卫把皇帝带下去。
“陛下!”
扶襄此刻必须死死掐着手心才能不让自己倒下,他闻声转头,淮阳侯和沈齐被士兵拦着,望向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担忧。
他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却只能轻轻摇头,然后跟着侍卫一步步走出春和殿,后面或惊或喜的讨论声皆被抛到了身后。
外面似乎更冷了,头顶不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明明灭灭映在他无一丝血色的脸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跟着走了不知多久,擡头一看是太和殿。
侍卫擡手示意他进去,他攥紧手指,刚迈进幽深的大殿,两扇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他浑身一抖,忙转身摸向紧闭的殿门,却死活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