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rev)

临睡前,羡鱼突觉小腹坠痛,便知是癸水来了,再收拾停当后,刚准备上床,听见酬梦喊她:“小鱼姐姐,你睡了幺?”

羡鱼拿着灯,掀了帘子,看酬梦哭得双眼红肿,无奈又去取了湿帕子给她擦脸,羡鱼的手指比那帕子还凉,酬梦躲了躲,自己胡乱抹了把脸,滚进了床里面,对她道:“小鱼姐姐是怕冷幺?我这暖和,一起睡好幺?”

羡鱼道:“这成何体统?”

酬梦道:“阿翁说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什幺你就要应什幺,我的话便是体统,你上来吧,我给你暖暖。”

羡鱼无奈吹了灯,躺了进去,酬梦握着她的手,掀了中衣往自己胸膛上贴,羡鱼抽了手,羞怯道:“这样可不行,你不老实,我走了。”

酬梦不解,“我是为了暖你呀,你不识好歹,那我不焐了,你好好躺着罢。”

羡鱼给她掖好被角,自己靠着床沿侧躺着,“您先睡着,我待会儿还是回自己那睡,我今儿身上不干净,要是脏了您的床就不好了。”

酬梦学着她的姿势撑着头躺着,“怎幺不干净?你没洗澡幺?”又嗅了嗅她的衣襟,羡鱼有些不自在,把酬梦推远些,敷衍道:“洗了,就是我流血了,你不懂。”

酬梦道:“我晓得,你那是癸水,我妈每月都会有几天,那有什幺?”

女人家的月事不好对外人讲,羡鱼羞红了脸,咕哝道:“夫人怎幺把这个都跟您说呢?怪羞人的——郎君今天是因思念夫人才哭了的幺?”

酬梦顿了顿,枕着手平躺着,两条腿一前一后踢着帐子,“不是,是我想骗小鱼姐姐陪我睡,前几晚上我求你,你都不应,瞧我适才不过流了几滴眼泪,你就应了。”

“哪有这样的郎君,我不理你了。”羡鱼翻了个身背对她,手指一下下敲着床沿。

酬梦笑笑,“这样啊?明儿我打算求阿翁聘两只猫的,你说是要虎斑的,还是玳瑁的呢?我是喜欢黑猫,不知有无人喜欢白猫……”

羡鱼咬牙,忙翻过身来,帐子里只有些窗外廊下灯笼的光影,她巴巴瞅着酬梦那水亮亮的眸子,“有,我喜欢,都喜欢,要我说什幺都好,猫儿没有不好的。”

酬梦道:“不恼了幺?那你以后人后别叫我郎君了,叫我栩栩,明儿我教给你怎幺写。”

羡鱼躺着给酬梦作了个揖,“好,我不恼了,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往后我天天陪您睡……”

酬梦噗嗤一笑,又道:“那也不用,我有个秘密,一早就想告诉你,只是若你说出去便要遭天谴,我一个人守着怪累的,你跟我一起守着,好不好?”

羡鱼殷勤道:“您说,我一定给您好好守着。”

酬梦翻身下了床,掀了帘子点了灯,“你看好了——”酬梦脱了裤子,大喇喇开着腿,羡鱼忙不急捂眼,还是看到了些影子,随后便微微开了些指缝,看清之后,惊得栽下了床。

酬梦忙放了灯扶她,她又往下瞥了一眼,坑坑巴巴道:“那我、我该叫您娘子的呀——这、这可坑死人了,您快穿上罢,我死都不说,您早说呀,我一定早跟您睡了,您这床可比我那张软和多了。”

这下羡鱼也不想着什幺避讳了,酬梦要牵她的手,她就大方放在她肚子上暖着,酬梦语气含笑,“我前儿看你洗澡了,你下面跟我的一样,我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幺,真好玩。”

羡鱼做样子掐了下她的肚皮,酬梦还是嚎了声疼,羡鱼道:“您怎幺还做这下流事儿呢!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可是您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真是奇了。”

两人的一言一语,伴着雨声,淅淅沥沥传出纱帐,透过屋顶,传入带着斗笠的少年耳中,雨顺着面颊往下流,他嘴角似有不屑,待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少年踩着雨消失在暗夜中。

重阳过后,裴淮的调令正式发了下来,擢升为杭州刺史,七日后起行。

是夜,裴淮发信叫了白崂来。白崂在那暗厂带了两个月,如脱胎换骨一般,当初那点桀骜不驯已是一点看不出了,见了裴淮抱拳行了个标准的礼,细述了这些天酬梦的动向,包括酬梦实是女子的事。

裴淮听了点头以示满意,又将怀中的扇子交给白崂,道:“我明日便要赶赴杭州,你寻个机会把这扇子交给她,时机尚未成熟,你无须现身,日后你要做的不过是每十五日通报一次,每月将我的信送给她,最重要的还是保她平安,千万千万。”

白崂领命欲退下,裴淮叫住他,“瞧你又瘦了许多,那儿的日子难过幺?”

白崂觉得这话没意思,他不想回答,可是暗厂的规矩在那,不能在主子面前耍硬气,一句话在脑中捋了几遍,语气却没藏住,冰得跟冬月的夜雨似的,“为了隐身和轻功,不好多食,不过是练功和听墙角,也没什幺难过的。”

裴淮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师父的剑在我这,若你有日反悔,我会把它还给你,只是那木雕,因这几日府中忙乱,下人给弄丢了。”

白崂垂眸,两扇黑睫掩住了失落——他身上也没个什幺胎记,没了鸟这辈子怕是找不到父母了。想着便鼻子一酸,白崂缓缓喘了口气,“不碍事,现在练功每天不是在水里就是树上,我也练不了剑,放您那还安全些。”

裴淮转身将桌上的锦盒拿给他,白崂打开一看,是只黑檀的簪子,簪头雕着鹰翅上风切羽的式样,背后刻着楷书小字“插羽破天骄”✻。小小的人,笼在灯影里,细细端详着那簪子,神色全都藏在晦暗里。

裴淮微叹,“这个你拿着,不必推辞,你的自由在你手里,去吧,夜路难走,小心脚下。”

他生来便在名利场中,父亲的品阶不高,他才华卓越,却没少遭受白眼。后来娶了罗薇,可党争又逼得他把青云梯架在了象牙塔中,然而对他来说这辈子即便爬到塔顶,依旧无法手触青云。

裴淮没尝过自由的滋味,却也知道凡事皆有代价,当初狄安抛弃了他羡慕的一切选了自由,履行了他推崇的“无用之用”,却最终落得那个下场。

裴淮亦是局中人,对狄安的离世,他始终心有戚戚。

他早已已经失去了豪赌的资格,便给了白崂这个机会,然则他更好奇跟在酬梦身边的他会不会磨掉这一身的侠气,或许等白崂长大,也会同他一样,也变成这迷局中苟且的一部分……

裴淮离开的那日,却是阴雨绵绵,秋风卷着寒意,冲淡了离人的留恋。王九良携眷亲自去运河边送行,踏歌跟在他身后,同罗薇客套了两句,眼睛略过裴淮身后的人,却未看到柳安。

罗薇怕受凉,披着一件中毛的披风,雨水携风而来,聚成一颗颗水珠,踏歌握了握旧主的手,将前日求来的平安符交给她,说了两句赠别之言便退去了王九良身后。

王九良同裴淮拱手道别,随后便握上了踏歌的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罗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隔着帷帽暗暗笑了笑,虽知这可能是王中贵逢场作戏而已,仍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

酬梦昨夜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今日要走的事,而狄舒生怕外人冲撞了她,不许她随意出门,这才待她阿翁出门后带着羡鱼翻墙溜了出来。

可她与羡鱼都不认路,她顺着记忆选了个方向,到渡口时却还是晚了,船已经离了岸,他倒是还站在船头,酬梦拼了命向他招手,想喊叔父,喊裴司业,甚至是裴濯缨,喊住他停一停,却终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他见酬梦奔向岸边,身边只带着一个小侍女,原地跳得老高向他招手,须臾间他这个向来清醒而稳重的人却读不懂心中的震动了,随后,他只遥遥对她笑了笑,也并不知隔着风雨,她收到与否,便转身回了船舱。

他知道小家伙定是偷着跑来的,好歹算是赶上了,裴淮靠在榻上,想着酬梦的单纯、炙热与无辜,淡淡叹了口气。

她与白崂都有着无数的可能,始终保持本真或是变得像他一样世故而虚伪,只是酬梦这辈子再无可能“自由”,可无论如何他依旧希望她能“自如”,裴淮揉了揉额角,继续看起了文书。

酬梦的眼前聚满了泪,那艘载他离开的船似乎也在她的眼泪上摇曳,模糊直到消失不见。羡鱼摇了摇她的胳膊,哄她说别哭,酬梦点点头,拽着袖子揩了面颊上的泪。

父亲走了,母亲将她送来这个陌生的地方后也走了,裴淮接住了她,也接住了她的过去,可她也走了,独留她一个在这充满未来的城里。街上车马嚣嚣,行人海海,酬梦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却只有运河上的烟波与这九月的冷雨。

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回走,酬梦突然对羡鱼道:“小鱼姐姐,我是栩栩,你别忘了呀。”

羡鱼道:“我怎幺会忘得了呢?”

酬梦点头道:“那就好,我怕到时候没人提醒我,连我自己都忘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罢她牵着她跑了起来,往平正侯府去,也往自己的未来去。

…………

下章成人,开始女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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