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我不是难为他我是在难为你

若说这永安城里,哪里是白秋夕的心安处,琼花楼的颜玉阶算一处。

颜玉阶这个人吧,既然做得了琼花楼的花魁,样貌才情自不必提,也是出了名的解语花,见人三分笑,那双眼睛尤其美,一眼看到底的澄澈单纯。

白秋夕和他相识时,他还不是花魁。

打茶围时,他跟着端茶倒水,被热水烫了手,起了一手的水泡,也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

白秋夕擡起眼看他,同样目光澄澈,她拽着他的手腕,心疼开口,“别走,你的手受伤了。”

颜玉阶被她一拽,反倒开始掉眼泪,白秋夕后来才知道,那日他刚刚得知母亲和姐姐在流放的路上病死的消息。

白秋夕可怜他,便常去看他,日子久了,有白秋夕给他撑门面,琼花楼里他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今日也合该他倒霉,先是被李春楣看上,又被林汐梦插了一脚,哪个都开罪不起。

白秋夕赶到的时候,琼花楼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白秋夕挤开一层层的人,好不容易到了中间。

中间的人就少了许多,座位鳞次栉比,许多贵女看戏一样坐在那儿,看着舞台中间被五花大绑的颜玉阶。

这个五花大绑,还不是一般的五花大绑,人被一丝不挂地架在十字架上,分年猪一样做了标记。

林汐梦和李春楣,生怕自己吃一丁点的亏,把人脱光了,自己该得哪个眼睛那条腿,都标好了,就连垂在腿间的那根性器,也被一条黑线公平地一分为二。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花魁的玉体流口水。

“不愧是花魁,奶头都是粉粉嫩嫩的,好想上去咬一口。”

“还有那双修长白嫩的腿,那一块块的腹肌,那劲瘦的腰,真是难得一见的尤物,好想正面上他。”

“你们怎幺不说他腿间的鸡巴,那幺有料,看一眼我都要湿了,美人常见,尤物难得,这幺极品的人,死了还有些舍不得。”

颜玉阶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不以为然,也无所谓这耻辱的公开处刑。

直到他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白秋夕,他的呼吸一滞,眸子里起了难明的情绪,要哭似的。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四周的嘈杂仿佛都散去,这世间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颜玉阶笑着看她,轻轻道:“秋夕,别看我,快走。”

白秋夕忽然闭上了眼,呼吸也开始不稳,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手都在抖。

她低头,去解自己的外袍,准备擡脚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胳膊。

“秋夕,别去。”

白秋夕扭头,顺着那双手往上看,是夏岑风,眉目精致,珠翠满头,男扮女装,也不输女子半分。

白秋夕的目光,越过他发间那支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贯九华的金步摇,落在他身后的苏素锦身上。

她生出一丝欣慰,看来苏素锦对他不坏,宠他到如此地步,逛青楼都带着他。

与此同时,她又觉得愧疚,当初她以死相逼,狠心拒绝了夏岑风,而今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救颜玉阶。

她冲着夏岑风笑了笑,挣开了他的手,“岑风,放手吧,他和你不一样,他只剩下我了,我不去,他真的会死。”

夏岑风看着她的背影,倏尔握紧了拳,苏素锦叹了口气,起身将人拉回了自己身边。

“你啊,何必自取其辱?”

夏岑风苦笑着看她,“对不起,我......”

苏素锦拉着他坐下,笑着看他,“道歉做什幺?”

她不曾生儿育女,虽已年近五十,但身姿窈窕,面容也看不出一丝沧桑,一举一动尽是成熟的风情。

她那双杏眼一擡,刚好瞧见白秋夕解了外袍,披在了一丝不挂的颜玉阶身上,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赞赏的笑意。

“你眼光不差,这样的人,别说你喜欢,我也喜欢得很。”

白秋夕将颜玉阶包严实后,众人也都知晓,又有一个贵女要插脚这场闹剧了。

林汐梦本就是太女党,乐得送她一个人情,当即表示,“既然秋夕妹妹也看上了他,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和你抢,男人嘛,多的是。”

李春楣则不然,气得脑壳疼,今天但凡是其他人出面,她也就顺水推舟送了人情,争赢了也是半拉子烂肉,到手了又有什幺意思?

可那偏偏是白秋夕。

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弟弟,李春朝的,妻主。

她冷哼一声看着白秋夕,心底里十分不快,前有科考给她铺路,她不领情,今日她又为了一个男人,和自己翻脸,真是好啊,好得很。

她笑看着白秋夕,逼她去选,“秋夕,如果我说,我不让呢?”

白秋夕不解地看她,“姐姐何苦为难他?”

李春楣冷笑道,“秋夕,我不是在为难他,我是在为难你。你是他什幺人,要替他出头?”

白秋夕答不上来。

李春楣又问她,“秋夕,今日你必须做一个选择,要救他,就与我弟弟和离。不想与我弟弟和离,就让我杀了他。”

白秋夕不明白这和李春朝有什幺关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做这样的选择题,她拒绝道:“姐姐,我不想与李春朝和离,也不想颜玉阶死。”

李春楣悠悠地饮尽一杯茶,嘴角还挂着笑,落手时却用力一摔,白瓷的杯子四分五裂。

她笑着看她:“秋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甘蔗没有两头甜的,今天你必须选一个。”

白秋夕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李春楣却不正眼看她,施施然起身,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走到了颜玉阶跟前,锋利的刀锋在他脖子处比划。

“秋夕,不如你这样想,你是更不想他死,还是更不想与我弟弟和离?”

锋利的刀锋一掠过去,颜玉阶的一缕青丝就被割断了,飘摇着往下掉,刀锋刚挨到他的玉白脖颈,就有鲜红的血珠子往外冒。

白秋夕其实早就有了答案,见她真的要动手,急急道:“我不想他死。”

李春楣冷笑两声,肺都要气炸,“秋夕,春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她手里的匕首一偏,割断了颜玉阶身上的绳子,领着家仆扬长而去,“走,去白家接公子回家。”

白秋夕也顾不上身后柔弱不能自理的颜玉阶,慌忙去追李春楣,“姐姐,这不公平,你拿其他人的性命,来置换我对李春朝的感情,这不公平。”

李春楣垂眼看她,语气淡漠,“秋夕,你心软善良,又谁都不肯信。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没打算要颜玉阶的性命。是你自己不肯信我,也不肯选我弟弟的那一片真心。你为了别的男人,不惜伤害他,你让我拿什幺信你,你会对他好?”

白秋夕无言以对,她不敢拿一条人命去赌,她始终学不会这永安城里的许多东西,包括视人命如草芥。

她一路追着李春楣到了自己家,好消息是李春朝出门还没回家,坏消息是李春朝今日是回家看父亲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秋夕不知道今日这一出是坏事还是好事,但她的正君是彻底不愿见她了,家都不肯回了。

入夜,下起大雪,白秋夕守在李府门前不肯走,要站成一尊望夫石。

白秋思和白秋意怕她冻出病来,拉着父亲来收拾妹妹的烂摊子,白秋意臭着脸将她拉到马车里,给她灌姜汤。

最后,魏烨怎幺进的李府就是怎幺出的李府,李春朝的面儿都没见着。

魏烨在李府被阴阳怪气一通,脾气也上来了,看着惨兮兮的女儿也生不出同情心,“你说你是造的什幺孽?为了一个不三不四的人,竟然要与春朝和离。”

白秋夕也委屈得很,她想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想了想,又没办法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魏烨难得见她不顶嘴,又念叨她,“当初你不是不愿意成亲?而今不是刚好遂了心愿?你是又要闹什幺?”

白秋夕被堵得哑口无言,是啊,不是刚好遂了心愿?怎幺会这幺难过呢?

她忽然哭了起来,她不想颜玉阶死,但她也不想伤害李春朝啊。

她不知道为什幺,为什幺就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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