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碗粥填肚子,像是全身都恢复了些力气。
她这在吃早餐,二爷和三爷都在用午膳了。
桌上摆的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
“经许都之事,曹操必不容我,夏侯惇亲自率十万大军前来,怕是要砍我头献给曹操。不知军师有什幺良策没……”
她塞了块肉进嘴里,念念叨叨。
三爷听了,原本想夹给她的肉丢进自己碗里,愤愤地戳了几筷子,不满道:“整天军师军师的,大哥不如让他去砍了夏侯惇那厮!”
穆嫒默了默,给他夹了筷子菜,温言笑道:“孔明主谋,上阵杀敌的事儿还得靠云长翼德。”
二爷把盛好的粥碗放在她面前:“事急,大哥当早定对敌之策。”
她们只有数千兵马,人有十万兵马,以少胜多的战役,她哪里会?还是得靠孔明。
穆嫒喝了口粥,点头应道:“嗯。”
膳后,二爷三爷出府整顿兵马,穆嫒想去找孔明,便听有人禀告军师前来。
远远的,就见他轻裾随风手执羽扇,缓步翩然而来,从容优雅。
她急忙拉他进屋说话。
“先生,曹操命夏侯惇领十万军马杀奔新野而来,新野之民生死旦夕,该如何对敌啊?”
停了停,她见四下无人,便离被她紧拉住衣袍的清丽美人儿近了些,小声道:“不瞒先生,我与曹操有些旧怨,此次起兵他必不容我。先生若有策,我定听之!”
眨巴眨巴眼,一脸的依赖崇拜。
他低头看她,轻拂羽扇,送来微风。
一手向下探来,清若琉璃般的眼眸凝着穆嫒:“听闻主公佩剑名曰雌雄双股?”
长指在腰间束剑的革带处停留,他略一倾身,冷香袭人,眼中微光摇曳。
冰肌玉骨,吐气如兰:“不如赐亮一柄?”
顾盼遗光彩,离她极近的面容清丽又惑人,穆嫒有些怔愣,不自觉应道:“好……”
这暧昧的作态要是换成其他人来,她都会觉得有故意引诱的意味儿,但换成对她始终疏离的孔明……
只要孔明能开口,要什幺她都给好吧!
屋外正准备奉茶的下人见里面似抱在一起的两位大人,收回跨入门槛的脚,默默离开。
放在她腰间的长指收回,拢入宽袖中,孔明站直身侧头若有所觉地向屋外望去一眼。
穆嫒也朝外看,疑惑道:“先生,怎幺了?”
他回首摇摇头:“无事。”
众将在帅台前聚集听令。
等待许久,却独独不见自家主公与军师前来。
“报!报!夏侯惇兵马距博望坡不足四十里!”
探马来报。
三爷急得在帅台前不断走动:“大哥怎幺还不来?夏侯惇大军离博望坡不到四十里,待到临阵之时兵马却无人调动!”
二爷凤眸半阖,冷然不语。
三爷本就性急,此时敌军逼近更是等不了,一把拽住了静默的二爷,愤然道:“二哥二哥!众将官都等急了!大哥再不下令,你我二人自去冲锋陷阵!”
面色越发冷冽的二爷推开他的手,转身欲向外去寻人。
他知道自家大哥此时定与那军师待在一处,但此时军情紧急,她不来便无人发号施令。
众将被军师所派之人唤来后,就在此等。
一面等,一面听探马来报敌军越来越近。
迟迟不见聚集下令之人前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场外,有一身着白铠之人策马而来,额间系着靛蓝发带,俊秀英挺。
自马上跃下后,他来到二爷与三爷面前,行礼唤道:“兄长。”
二爷止住步伐,问他:“子龙不留府中看护大哥,来此做甚?”
赵云:“奉军师之命,来此听令。”
二爷念及穆嫒说独身遇刺一事,心中担忧,手握成拳,情绪正欲勃发时,忽闻外间雄浑号角声起。
立时,场内众人站立于两侧,停下纷嚷议论。
有两人迎着号角,自外步入。
威仪出众。
前行者白袍黑冠,一手执佩剑,一手捧印信,从容信步而来。
身后所跟之人,腰间单佩一剑,雌雄莫辨,步履缓慢神情肃穆。
两人离得极近,一前一后走向高台主位。
三爷见自家大哥居然走在军师后面,满脸不忿,就要出列,身旁的赵云及时拉住他。
二爷闻得动静,看他。
三爷指着在主位落座的诸葛亮道:“二哥!他、他——”
剩下的话被二爷冷厉的眼神逼回了肚子里。
穆嫒在孔明侧边落座,手握上腰间的剑柄。
孔明要佩剑,念及他体弱,她就把右边较轻的雌剑给了他,如今自己腰间带着的是雄剑。
虽然重一点,但和二爷三爷子龙他们的兵器来说完全不能比。
下面文武众将皆侧首望来,穆嫒端出姿态,一派的威严正气。
再怎幺说,她得帮自己军师把场子撑起来不是。
主座上的人把剑与印信放置在案上,环视一圈烈阳下的众人,微眯了眼朗声道:“前哨官。”
有一身着铠甲的士兵出列行礼:“在!”
“详报军情。”
“是!哨马报来,夏侯惇十万大军已临近博望坡约有三十里路程!”
“众将听令!”风卷白衣,帅台上行令之人举起印信,意气风发,“众将依号令行事,兵马各阵紧密配合,所有不服号令者——”
座下众将齐齐行礼:“服从军师号令!”
穆嫒正襟危坐,一边佩服军师的决策与慑服力,一边又看到台下二爷三爷似有不满……
“关羽。”
“在。”二爷出列,却不行礼,半阖了凤眸,一脸冷傲。
穆嫒:……完了,她只顾巴结孔明,忘记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主座上的军师执令言明:“博望之左有山,名曰豫山;右侧有林,名曰安林——”
话一停,淡漠的眼眸直望向台下阖目不听的人:“关将军,方才所言可曾听见?”
二爷这才擡眼看他,回道:“军师言,博望两侧有山有林。”
孔明:“向导官。”
“在!”
“博望坡地形可清楚?”
“我专司勘察地形,以为三军向导。”
“且给关将军讲讲博望地形。”
向导官朝二爷行礼道:“博望之左有山,名叫豫山,右侧有林,名叫安林,军师所言具实!”
穆嫒摸了摸额上的汗。
吃亏这事谁都有可能,就孔明不会。
她朝二爷猛使眼色,敌军来袭,现在可不能出内乱啊!
被迫又听了一遍,知道这军师并非胡言的二爷,看着穆嫒道:“关羽,听候军师调度。”
军师侧头看穆嫒一眼,穆嫒瞬间鼻观口口观心,端正姿态。
他递出令牌:“关将军领一千兵马,埋伏于豫山。待曹兵至,让过其首不可出战,其辎重粮草必在后。但看南面火起,便纵兵出击,焚烧其辎重粮草,乘胜追杀曹兵。”
二爷上前接过令牌,扫了一眼正担忧望着他的穆嫒与案上的剑,沉声应道:“是。”
领令退下。
孔明又执一块令牌,朝下唤道:“张飞。”
话落许久,无人出列。
见三爷原地不动,还狠狠瞪孔明一眼,穆嫒简直想羞愧掩面!
“三哥……”子龙在旁边伸手推了推三爷。
三爷甩开他,哼了一声,步出队列,愤愤道:“在——”
孔明眯眼看他:“张将军领一千兵马,向安林背后山谷处埋伏,一见南面火起便可出击,向博望坡旧囤粮草处焚烧。”递出令牌。
三爷咬牙道:“知道!”迈步上前取过令牌,见穆嫒瞪他,才又拱手行礼道,“是——”
调子拉得极长,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穆嫒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孔明唇边隐隐有笑。
想起对于当初诓人下山时,说自己帐下的人都一派兄友弟恭,很好相处的穆嫒如今脸都被打肿了。
孔明:“关平。”
一身盔甲的小少年上前行礼:“在!”
“关小将军率五百军士,备足引火之物,于博望坡之南等候,待初更曹兵到,便可纵火。”
“是!”
“赵云!”
“在!”拱手行礼,银铠在烈日下有些晃眼,靛蓝的发带随风而扬,高束的发让人格外英气勃发。
穆嫒叹了口气,果然不论何时都是子龙最靠得住些……
“子龙将军率所部兵马为前锋,在博望坡之北摆阵待敌。接阵之时,只可输,不可赢。”
穆嫒和子龙一起疑惑看他。
子龙出言问:“怎讲?”
孔明在主座上递出令牌:“只需诱敌深入,将曹军引入博望坡峡谷处。”
子龙似有所悟朗声应道:“是!”迈步上前接过令牌,恭敬退下。
主座上的人琉璃眼眸一转,侧身而来:“主公。”
还在想诱敌深入的穆嫒下意识回应:“嗯?”
白袍军师行礼,长睫半掩眸中情绪:“主公可亲领一军……”
听到自己也要上阵的穆嫒,愣愣看他。
“去接应赵云,同样只许败,不许胜!”
听是去接应子龙,穆嫒松了口气。
如果是要她单独行事的话,就她一个人可能会毁了自家军师这深思熟虑的策略……
“是!”她起身拱手行礼,随后伸出手去。
清丽军师见她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有些怔,而后才从一旁取过令牌递交给她,嘱咐道:“切记要诱敌深入。”
穆嫒握住令牌朗声道:“得令!请军师放心!”
二爷三爷相视一眼,有些担忧自家大哥。
特别是知道自己大哥身上还带伤的二爷,眉间的冷傲被忧虑覆盖。
孔明自座上起身:“各部须依计行事,勿使有失。”
二爷闻言,蹙眉道:“我等皆出战而行,军师自己却做何事?”
穆嫒上前两步,想去拦住二爷,又想起如今境地,停住脚步。
孔明看向二爷,缓言道:“我只坐守县城。”
三爷高声嘲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等都去厮杀,军师却在家里坐着!好自在啊!”
子龙在身后想制止住怒气冲冲的三爷:“三哥。”
穆嫒额上冒汗,她就知道二爷三爷对军师已经积怨深厚,打从心里就是不服他的。
铮——
剑出鞘之音,清脆争鸣。
寒芒映出那张淡泊容颜,眉眼间的漠然和霜寒似千年不化。
广袖下的手按在印信上,纤长的指执剑在前。
俯瞰座下众将,平日里羽扇纶巾对什幺都淡然娴静的军师此时似一把开锋的利剑,锐利凛冽,高不可犯。
“剑印皆在此,违令者——”
目光落在从始至终都不信服他的人身上。姿态威严,微仰起头,阳光落入清透眼眸,印出眸底深邃的紫,高贵如不近人情的神灵。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