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漪走丢了。
流风把移动光脑关机重启又拆了重装二十遍再把许从南和俣俣分别捆起来揍了一顿后得出了确切结论。
她们现在所处的区域信号干扰很严重，通讯时灵时不灵。原本计划稍作休整尽快离开这片山区，但仪器检测到了一些植物学家可能会感兴趣的异化草木，那些满脑子学问的家伙经费总是很充足，唐漪决定赚笔外快。
荧蓝光幕由上至下扫过一株变异兰花，从叶脉到根系结构乃至它往后的几十种可能异化方向事无巨细整齐显示在记录仪上并同步储存至移动光脑。唐漪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细长的影子彰示太阳已经走到了后半程，该是返回的时候了。
然而光脑里根本没有这片偏僻山林的数据记录，地图功能反映实时图像的前提是能够接入卫星信号。来时沿途刻画的记号在变异树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已然恢复大半，与树皮原本的裂痕混淆分辨不出。
简而言之，她迷路了。
高耸入云的林木在她眼里都长差不多的样子，继续爬了半小时山后唐漪放弃了回“记忆里的方位”和队友汇合的想法。她攀上一棵树顶瞄见山脚有座灰破小城，按她的速度两小时就能赶到。
在半山腰处先遇到了一所废弃的小镇，低矮的建筑先前被森林挡得严严实实注意不到。末世后人们死的死逃的逃，离了活人维护的房屋也失去了自身的居住功能。唐漪敲碎了几户人家的窗口，没在房间里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夕阳将落，跳上围墙眺望崎岖的山路，连续的阴雨天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走，她心下权衡着将就一晚和舍近求远的利弊。避开高大树木的遮挡后通讯器偶尔能接收到时断时续的微弱信号，唐漪试着给流风发了条信息，象征传送中的圆圈转了五分钟以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宣布失败。
零星几只缺胳膊少腿的丧尸闻见活人的气息，蹒跚着向她靠近，没跑两步就被喂了子弹安分躺下。她收回枪，枪管残余的温度紧贴腰侧的皮肤，危险的形状隐藏在衣服下摆后。热感应视仪在斜前方捕捉到一团红色。
唐漪走到屋旁的灌木前猛地抽出刀砍下去，茂盛的枝叶夹杂着一缕黑发窸窸窣窣落下，露出草丛里的人。
对方在她的注视下颤巍巍地站起来，墨黑长发乖顺地垂在胸前，被发育完全的乳房撑起丰润的弧度。裙摆有被撕扯的脏污痕迹，裸露的小腿上草枝倒刺勾破的血痕纵横交错。柔白的双手垂着，擡眼匆匆一瞥唐漪便低下头，皎净的脸庞缩进阴影里，像是胆怯。她看起来怯弱、纯白、无害，除了手里捏着的那把型号老旧的手枪。
藏得很隐蔽，可惜没人会认为草丛里能平白出现一个三十七度的热源。
巷尾传来靴子跑动的声音，随着声响渐近几个男人进入视野，看到唐漪时他们似乎有些惊讶。除开一个个子瘦小的还算面色平常，其余人顾不上说话先扶着墙大口喘起了气。
这一行人里或许只有一个异能者，唐漪默不作声地换了只手拿刀，把自己调整到便于抽枪的姿势，陌生女人则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她身侧。
两方僵持下，那个异能者先开了口，“月姝，你怎幺跑到这来了，叫我们好找。”他上下打量着唐漪，“这位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抱歉，我和妹妹吵架，她一时赌气离家出走了。刚才是她开的枪吧？她没正经学过，希望没给您添麻烦。”带着余热的枪管正藏在唐漪腰际，但既然这人已经自说自话地圆好了枪响的始末，她也懒得跳出来多事。
“我看您是生面孔，似乎也没有同伴……”
“我在等人。”唐漪直觉不想和这些形迹怪异的家伙扯上太多关系。
男人顿了一下，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说马上就要入夜，不如随他们回基地休息一晚再与同伴汇合，也算是她妹妹惊扰了唐漪的赔礼。“我们有足够的武器，绝对能保证您的安全。”他掂掂手中的机枪，仿佛在暗示什幺。
唐漪倒没把他话中似有似无的威胁放在心上，“基地”二字让她有些心动。这几个月流风偶尔会和人类基地做交易，以她的经验来看一个设施齐全的基地无论如何窘迫起码拿出一张像样的床是没问题的，比她独自在野外随便找棵树抱着睡觉强多了。
她犹豫了几秒，“带路吧。”
那人笑着对她点点头，这才想起来安置自己沉默的妹妹：“月姝，快过来。别拿着枪，很危险。”身侧的人依言走过去，一个像是他下属的壮汉接过了她手里的枪。
据他们说基地就设立在山脚那座小城里，唐漪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人后面。越往下走，植物就越少，进了城门后更是一片绿叶也见不到。路边的树桩上反复劈砍的痕迹还十分新鲜。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这个基地里的人担心变异植物的风险就不由分说将它们全部铲除，甚至不考虑那其中的不少种类其实有很高的利用价值。唐漪可不觉得一群末世里的懦夫能拿出什幺好东西招待自己。
一开始见到的那个女人似乎体力不支，也渐渐落到队伍后面来，与她并肩而行。石板路上许多不平整的凹陷，她一时不察踩到一块，身子一斜，眼看就要摔倒时唐漪伸手扶住了她。对方接着唐漪的力气站稳后便顺势亲昵地挽上她的手。
唐漪皱皱眉，下意识想甩开，女人的手臂却仿佛菟丝子似的愈缠愈紧，柔软的胸口也贴过来。
纤细的手指撬开她紧握的拳在手心勾画，唐漪原以为这又是什幺奇怪的调情方式想要躲开，却发现指腹在掌心游移的路线刚好能拼成三个字符。
她勉强从脑海深处调出久远的地球文化课记忆。
505？
对方显然不打算给她解释，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掌。唐漪一头雾水地被牵着走，掌心温热的触感令人难以忽视，对方的手宛如没有骨头一样软。
这片基地建立在荒废工业园的基础上，四面的围墙形成一块相对安全的封闭区域。大门在他们身后闭合的那刻几人像完成了什幺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把唐漪扔给了小个子的妹妹安排就各自找借口溜了。
全部成员都住在园区的员工宿舍楼里，去登记的途中女人依旧拉着她的手，一路都没看见几个人。
“担保人：周月姝”
唐漪记下这个名字，在旁边的空格里填上自己的。原先的厂房被清空改作了库房分发生活用品，小小一包拎在手里，瓶罐相碰当啷当啷响。
周月姝的体质不怎幺好，陪她跑上跑下安顿好房间又把人带去公共餐厅后两人相连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直到晚饭时才终于见到了些许人影，唐漪估计这里总共也不过百来号人。周月姝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分给她一份，碗里颜色不明的混浊肉汤上飘着点油星，让人看了食欲大减。
检测仪顶端的探针伸进汤里胡乱搅了一圈，两秒后发出滴滴的警示声。唐漪脸色微变，周月姝已经往嘴里灌了半碗被她拦下，把探针放进去搅一搅得到了相同的短鸣警告。
黄色警示灯，意味着不致命，但会对人体有明显影响的药物。
“别喝了，里面有东西。”她倒掉那些恶心的汤，周月姝懵懵懂懂地看着。
唐漪将门反锁，检查了一遍剩余的子弹和岛枪的位置后躺好。她在想这群人什幺时候会对她发难。
这个基地的疑点太多了，普通人的数量远远大于异能者，百余人里异能者几乎只占了个零头，而末世里想不借助异能者的力量建起一个人类基地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女人的比例也很高，但她并没见到任何一对情侣，她们的地位似乎比较低。
还有公共餐厅，完成了外出任务的人可以凭贡献点兑换更好的食物，那些什幺都没做在房里龟缩一整日的也能分到一种烂糟糟的米糊。不怎幺好吃，但能裹腹。
在朝不保夕的末日，养着一堆废物，这可以说是一种纯粹的慈善活动了。享受着安宁的待遇却并无与之匹配的能力，他们自然有其它自保的渠道。
下山后信号恢复连接，她重新联系上了流风。唐漪无意探究地球人类的龌浊秘密，反正汤里的药她没喝下，只要这群人能和她相安无事到明天下午，她很愿意与他们好聚好散。
可惜天不遂人愿，唐漪听着门外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黑暗中两个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的床边，破空声响起，唐漪猛地睁开眼，翻身跃起避开砸向她颅骨的铁棍。
刻入骨血的战斗本能被唤醒，刀锋的寒光在夜色里无比醒目，金属刺入筋肉。随着血浆飞溅，两人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目瞪口呆的瞬间。
安静、迅速、有条不紊，生命一刹那消亡，他们真该后悔惹恼了黑街的赏金猎手。
唐漪把尸体拖到窗前趁着月光正盛搜查一番，找到两把未曾来得及使用的枪和几柄餐刀，她反复观察那两张开始泛青的脸，确定自己从没在基地里见过他们。
其中一人的指尖有被燎烤的痕迹，来自火系异能者能够穿透骨肉的火焰，可它的主人却在攻向敌人前先被夺去了性命，反而灼毁了自己的尸身。唐漪嫌恶地甩了甩沾到手上的脑浆。
这是一栋六层的建筑，她的房间被安排在最顶层。先前单方面的屠戮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一间间打开房门，遇到阻碍就用蛮力打开门锁，给那些还沉浸在安逸梦乡中的懒虫最后一击，鲜红的血液渗透床褥，帮助他们更好地与睡床融为一体。
普通人的感知力根本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还有不少是空屋。一面清剿一面翻找，她的效率很高，十几分钟就找到了505，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空房，唯一的不同或许是桌面上摆了不少旧书。哪怕有移动光脑的翻译器辅助唐漪还是没看懂多少这些地球人写的鸟语。
算了，先把周月姝找上来，到时候自然能知道她要做什幺。
四层的人倒是几乎住满了，这里的人也大多有枪，唐漪与他们缠斗时不慎溜走了一只漏网之鱼，他拉响了警报。连续不断的枪响和刺耳的警鸣唤醒了沉睡的人，这些胡乱飞舞的苍蝇有些令人烦躁，不过她还能应付的来。
三楼全是女人，偶尔有房间里跑出来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还没搞清情况，看见浑身是血的唐漪就指着她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词。讲礼貌应该是幼儿园就学过的基本品德，唐漪的子弹只好对准他们的眉心送出一朵血红的文明之花希望他们下辈子改善。
一二楼的人听了警报一窝蜂跑出来，很快找到了制造骚乱的罪魁祸首，一根根乌黑的枪管瞄准或没瞄准地对着三层射出。女人们尖叫着推挤彼此，人头攒动间唐漪没看见周月姝的人影。不知谁先想到了躲回房间里的主意，其她人纷纷效仿。唐漪看着面前一排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纷乱的枪林弹雨打碎玻璃，那些枪口对准了唐漪誓要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们被迸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脸皮立马疼得嗷嗷叫起来。他们彼此推搡着，没人敢冲上三层与唐漪正面交锋。裸露的前额和胸口让他们在唐漪眼中像屠宰场的肉羊一样引颈就戮。
惊恐的、愤怒的、不甘的表情挤满了丑陋的脸，她一一贴心地喂了枪子终结他们的痛苦。
逐一排查了剩下的房间，唐漪在前台的木桌下找到了下午给自己引路的小个子，用力劈下的刀刃打破了他虎口逃生的妄想。血液从太阳穴的创口与被流弹射中的大腿潺潺涌出，现在这张慌张僵硬的脸倒比之前笑盈盈的样子真实顺眼多了。
有大胆的女人偷偷开了个门缝观察唐漪的眼色，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一溜烟地跑了。几分钟内人去楼空，只剩三楼末尾的房门仍紧闭着。
玻璃破碎声清脆地割裂静默残忍的夜，门上的小窗露出周月姝的眼睛，眨啊眨地卖可怜。
“我被锁住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重得仿佛要堵住人的呼吸与思考。
她原来会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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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SOS，但唐漪倒插笔。（x）
不过就算直接告诉她也听不懂，她上学的时候把地球通识讲座翘了去跟流风看电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