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把手递过去,要给他看自己灵力化冰后融成的水。
指尖却被少年捉住,用手帕细细拭干净了。
“天寒地冻的,不要碰这些冷的东西。”景明秋似是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教育她,“莫不是想同我一样,每天喝那些苦汤药?”
阿欢呆了一下,抽回手,立时把头摇成拨浪鼓,小脸皱成抗拒猫猫。
景明秋瞧着好玩儿,忍不住抿唇轻笑。
——他丝毫没注意到,女孩手心中,还隐隐有霜花刻印的痕迹。
待到锅中的粥熬好,景明秋把清汤寡水的部份舀到自己碗里,下面比较稠的米粥,则是给阿欢盛了满满一碗。
正坐在桌前晃腿的女孩儿眨了眨眼,把碗又推回他面前,“不吃。”
景明秋道:“现在不吃饱,夜里会饿。”
“不会饿。”阿欢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她天生灵体,只要气海中有灵力流转就能维持生存,无需耗费仅剩的粮食。
可是凡界灵气稀薄,景明秋好像不能理解灵力是什幺,又把粥推回她面前,一副不看着她吃完不罢休的模样。
阿欢望着面前升起的热气,不免拧起眉头,双手托着脸颊叹息,小模样很是忧愁。
景明秋原本想念叨她一番,见到小姑娘悠悠叹气的模样,愣了片刻,又是忍不住笑。
阿欢脸嫩,生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
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偏要故作老气横秋地叹气,纯稚得可爱。
“你乖一些,今天把粥喝了,我明日早上就做糖饼吃,好不好?”
他诱哄一般说着,声音放得很轻。
因为风寒未愈的缘故,微微沙哑,带一点江南人的柔软。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对糖饼很感兴趣。
但她仍是纠结,想了会儿,双手撑着桌面凑过来,很是认真道:“阿景哥哥,也要吃。”
景明秋笑着应下:“好。”
阿欢终是心满意足,从他面前捞过两只陶碗,认认真真分成两等分,这才乖乖把粥都吃完了。
冬天天黑得早,吃过饭,景明秋就点了油灯,将宣纸铺开,开始抄新领来的书册。
他坐姿很是端正,肩背单薄,拢袖擡笔时,会露出一小截瘦削的手腕。
阿欢陪在一旁,开始是端端正正坐着,后来单手托腮,脑袋一点点顺着手臂内侧滑下去,最后趴到桌子上,歪着头看他。
昏黄烛光照亮了她侧脸,勾勒出一点莹润的线条。
睫羽颤颤,扫落一片阴影落在眼睑上。
景明秋字写到一半,余光瞥见,不知为何,心口倏地就柔软下来。
“若是困了,便先去睡吧。”他温声道。
“不睡觉。”阿欢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
眼角被指节蹭得有点发红,她自己不觉得,看的人却心疼了。
少年将书卷合拢,侧过脸看她,“我今日也不抄了,一起休息,好幺?”
阿欢犹豫了会儿,终于扶着桌沿,慢慢坐起来,“好。”
其实她已经决定过再也不要睡觉了。
但是景明秋会担心,所以每到夜晚,她都是蜷在被子里,闭眼假寐,在脑海中演练剑法。
景明秋不懂剑法,也不明白修士的事情,尚以为长生诀只是世人编造的传说。
他吹熄了油灯,和衣而卧时还在想,等抄完这多领的两册书,定是要给阿欢买些小玩意儿,让她待在屋里不会无聊。
最好多攒一些钱,等到来年春天,送阿欢离开的时候,她在路上,也有余裕多看看风景。
……
炭火在角落中静静燃烧,夜幕低垂,寂然无声。
已至深夜,少年瘦削的身子却猛地弓起,修长五指紧紧捂住唇瓣,企图压抑到唇边的咳嗽声。
喉咙中的痒意更甚,景明秋蜷缩在单薄的棉被中,忍耐着没发出一丝声响,唯有肩膀不住地颤动。
阿欢的床就在另一旁,他不想吵醒她。
但寒意却渐渐侵蚀到四肢百骸,催发出更剧烈的渴痒。
景明秋无奈,咬牙披了衣服出门,蹲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咳得撕心裂肺。
他非足月而生,生来带疾,曾被医生断言活不过弱冠。
从前孑然一身倒无牵挂,只是如今……
这个念头一起,肺腑忽而涌上撕裂一般的疼痛,口中开始尝到铁锈的腥气。
点点猩红落入雪中,景明秋弓着身子,五指深深抠入树干之中,勉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等到终于平复下来,他扶着墙,慢慢走回屋内,昏昏沉沉栽倒在床上。
意识朦胧间,一种特殊的冷香传入鼻腔。
是极轻极浅的仿如梅花的香气,于这寒冬腊月中,却为他送来一点温暖的温度。
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一觉睡至天光。
待醒来时,难得竟是神清气爽。
景明秋茫然睁眼,刚欲起身,却觉身上沉得厉害。
他有点迟钝地擡起头,只见自己身上压了好几层被子,而女孩趴在最上面,正双手拢紧被子团,替他取暖。
见他醒来,还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
“暖和吗?”阿欢无辜地、小小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