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和野左手的骨节处一向泛着少年人的粉红,此时却平添了异样的擦伤。面对抚子的询问,他只满不在乎地道不过是破了点皮,没什幺打紧。面对他如此平静的回复,抚子心中愈加惴惴不安——他一定是发现了——不止是小岛,没准连纪雪也早有察觉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她心中慌乱,几乎连与纪雪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来时她望着窗外诡异的天色时,便有一种不明所以的不祥预感。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警示的端倪呢?纪雪他素来聪明,难道竟是故意设了圈套引她进去吗?不然怎幺会发生这样一个巧合的戏剧……她为自己的想法所惊讶,不禁出了一背的冷汗,却又只能兀自假装镇定,实在是如坐针毡。
像是照应着她迷乱的心绪一般,天边浓云翻卷,顷刻间便哗哗下起雨来。凉意侵袭,她打了个寒战,惊惧化为羞忏,几乎控制不住要化作眼泪流出了。她同时与两位男子热恋,而这两个男人竟然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她果然是一个罪无可恕的女人啊。
惠美的手艺很好,抚子却毫无食欲。她麻木僵硬地应付着这一家人,想的全是如何顺理成章地逃离这里。不知是因为她本就不擅长应对慌乱,竟是丝毫解决的办法都搜刮不出,只一昧沉湎在未知的担忧之中,用餐用得十足恍惚。小岛坐在她的右侧,未缠绷带的手在她眼下晃来晃去,那抹破痕不禁让她忆起了过去。
其实在和小岛认识之前,她就和安见纪雪交往了。安见冷静持重,能力出众,二十九岁便已就职常务。因在公司就职,日里安见总是西装革履,可他性格温柔,并不如其他常务那般不近人情。然而不知为何,抚子总有些害怕他。相识将近三年,她仍是揣测不透他的想法,看不透他温和的微笑下是怎样的心情。他虽对她一贯迁就,抚子却总觉得他温柔的面孔下隐藏着她无法承受的滔天野火,终有一天,她会被这团野火烧成灰烬。
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愧疚,纪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予取予求,她却这样无根无据地恶意揣测他,自己果然是不知满足的女人。但这样的念头并非毫无缘由,就像每次流连在床笫之间时,纪雪都会强硬地掠夺她呢。那种与平日截然相反的欲火与冲击,舒爽得连灵魂都要消散的快感,总是教容易害羞的抚子发自内心地惧怕。
抚子本身性格便极为温吞怯弱,纪雪又个性深沉,两人虽在交往,却因男方过于繁忙而产生了距离感的厚壁。在这样的情况下,由另一个年轻的男人填补遗憾似乎也情有可原。与小岛和野的相识便基于此。
大学毕业之后,她继承了妈妈在京都的花店。左右她本来也没什幺明确的人生方向,在父母相继退休之后,她便独自一人打理花店了。小岛是附近校区的学生,朝气蓬勃,阳光明朗。同时兼顾学业与工作,其实并不轻松,抚子很清楚这点,然而他总能抽出时间去她的店。
小岛漂亮的眉眼间满是不经世事的天真,而他却用这天真喜欢着她,追求着她,终于她沦陷于小岛干净清澈的眸间,甚至与他肉体交缠了。抚子还记得那日的情景,玻璃窗外雨声潺潺,一派天昏地暗。小岛划伤了手背,央她为其包扎,她望着毫无停歇之意的大雨,无奈地拿出了医药箱。
小岛和野的手生得十分漂亮修长,条条青色的血管隐藏在年轻的肌肤下微微跳动。彼时灯光晦暗,她为他打好绷带,正欲离去却被他拽住了手腕。她回头望去,只见小岛慢慢站起身来,遮住大半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不算狭窄的花室里忽然灼热逼人。
“抚子前辈,和我交往吧。”他说。
“不行呀,不可以。”她摇了摇头,拒绝了他。她想起安见纪雪跟她表白时,也说了类似的话。莫非世间告白的话语总是相似的幺?抚子糊糊涂涂地想着。不知为何,男友纪雪的脸竟然与眼前的青少年重叠起来了,真是越看越觉得有一种奇异的相像感。
她从暧昧的迷梦中挣扎出来:“我是有男友的人……何况,”她低垂螓首,坚定了拒绝的姿态,“我大你七岁呀,我们不会合适的。小岛君还是更多的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为好……”
“合适不合适,仅凭简单的感觉就可以判断出了吗?”小岛已经上前一步,把抚子按在身后的条案上,迫使她凝望着自己的眼睛:“抚子刚才的话是骗人的吧,什幺男友,就算要拒绝我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啊。”
“是真的。”抚子说着,忽然,一个轻柔的吻覆盖上来。瞳孔中对方的身影渐渐扩大,他半托半按着抚子的腰,自上而下汲取着她的唇。窗外一片青绿朦胧的雨景,抚子被他突然又认真的吻重新勾回到恍恍惚惚的幻境中去了。
真是恶劣又让人拿他没有办法的孩子。抚子心里叹着气,身体却不自觉地做出迎合的动作,渐渐地做出了对不起纪雪的事情。
她不肯承认小岛是男友,他却从未有过这种自觉。他像是侵略性极强的小兽,强硬地、不由分说地挤入她的生活之中。然而这种缺少分寸感的行径意外地并不让抚子讨厌。
抚子再没有在他面前提过纪雪的事情,她只是一边贪婪地享用着小岛一厢情愿的付出与陪伴,一边自私地对任何人都隐藏起了自己不忠的事实。
抚子终究还是良心有愧,许是她一贯的隐性悲观情绪作祟,她从未认真地喜欢过小岛。无论他怎幺证明自己,抚子打心底里便认定了他们二人这段不伦的结合是不可能长久的。
尤其近来每每当纪雪与她讨论起结婚以及未来的事情时,她总会想起被自己欺瞒的小岛。她准备抽个合适的时间跟他分手,趁纪雪还未发觉,她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她早先便有一种预感——自己这种犹豫不决的个性早晚会酿成某种不可扭转的过失。她却抱着侥幸与拖延的心理,一昧任其自然,从未付诸行动。所以当她在此看到小岛时,毫无准备的抚子惊慌不已。世界万物如何正常的运转,她全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