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时辰前。
比马队伍已是远去,意兰悄然擦干眼角的眼泪,笑着转身吩咐雪柳把这几日新做的靴子给将士们分发下去。
刚想去后厨拿瓢水的她,远处传来些异响,擡头便看到一群兵卒正欺负一个个头矮小的少年。
“就你这样的,也只配在柴房里烧饭!”
“省省吧小鬼,想上战场还差点事儿!”
可那小小少年不过几十岁的模样,黝黑的眸间却是坚定的光芒,意兰缓缓走上前去,温柔的喝制住了几个小兵。
她轻轻俯下身,看着那个站在墙角的少年,灰头土脸的抹着眼泪,眉眼带笑的问道:“你可是在柴房烧火的小厮?”
“我是周家军!以后...我也会上战场...为国效力!”
青涩的回答倒是让意兰觉得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像极了哥哥儿时。
那时的周怀安在武试中因太过年幼被笑话,她也听到他站在擂台上说道:“各位既是笑我年幼,不如真刀真枪比试即可。”
意兰至今记得,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仿佛刀锋刻在心头,永生永世无法抹去。
“我相信你。”
她笑起来唇红齿白,清香的发丝飘逸,杏仁眼眸波波如湛,能揉出水来。
可能从未听过这般鼓励话语的少年楞楞地擡眸,他认得这个女子,前些天刚来军营中,是万人敬仰的周府女眷。
“你叫什幺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在家中排行最小,他们都叫我幺儿。”
“幺儿...这名字倒也别致。”
远处的雪柳走了过来,小声说着:“小姐,军靴已是发完了,似是还有一个营帐没顾到。”
意兰站起身来,点点头淡淡道:“那我便再做上几双,亲自送过去。”
幺儿有些呆愣的也从泥地里爬起,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柔软的军靴,这幺些年了,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女子坐在窗前,针针线线从指缝间划过,那关节处都已泛红,却还是不肯停下。
“小姐都绣了一天了,歇歇吧。”
“这是最后一双了。”
意兰将白色的细线剪断,放在手里端详着。
掀开帘子,外面已是朝霞落红,不知哥哥何时才能回来,只是几时不见就有些想念。
她赶往最后一方没发放军靴的营帐,却发现门口无人值守,刚想要敲帐问候,隐隐约约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周怀安已是在回营的路上了,看样子是在准备攻打金州,剿灭叛乱了。”
“派几个人夜里潜入嘉峪关,将他们的计划全数泄露给敌军。”
“此仗...要按齐王殿下的吩咐,绝不能打赢...”
“是。”
意兰的心中慕然一紧,不由自主的咬着嘴唇,那拿着军靴的手微微颤抖,变得一片冰凉。
她踉跄的想要离开,却碰到了脚边的楸铲,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营帐中的人迅速警觉,大喊道:“什幺人!”
意兰慌乱之中弄掉了军靴,可那人即将掀开营帐,只好提着裙摆迅速逃跑。
几名身穿戎甲的士兵走出来,看到地上的军靴,两人相视一看,其中一人便点点头,消失在月色中。
天边的夕阳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寒风呼啸的黑夜。
西北的傍晚有时会冷到结起冰霜,马车在沙漠中穿行,朝南边不停的走着。
女子的手腕、脚腕绑起了麻绳,嘴上还被前面的人紧紧捂住,呜呜的出不了声。
此刻的意兰即使是命劫垂危,却心里仍因刚刚听到的话所心悸。
齐王殿下与哥哥是莫逆之交,两人把酒言欢,骑马练剑,竟在背后将这重重一刀插至他的软肋,恐怕再晚一步,等哥哥的人马敢到金州,怕是再难归来了。
眼角泛起泪珠,即使是心里十分的惧怕,也转动着脑子想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将这一切告诉哥哥才是。
面前的人眼看着车马已是远离了营帐,才将手缓缓放下。
“救命!”
她遥遥大喊,却在着空旷的沙尘中无力消散。
“姑娘省省吧,若你真在此喊动了谁,怕也分不清是人是鬼了。”
“我认得你...你便是守在军营口的小卒,平日里将军对你不甚苛待,敢问阁下心里可有不安?”
女子那双似水的眸子中竟不觉凌厉,秀气的眉头微皱,那与平日里温柔的她不同,此时满腔的愤怒难言。
可即使是此刻,她仍然气不攻心,言语中虽是斥责,却也句句平静,端庄凝重。
那人微微一愣,不屑的摇摇头。
“在周家军营我只能做个小卒,可齐王殿下却视我为有用之人。”
意兰从未真正了解过哥哥的这位挚友,只是儿时总是在院中见到,那小小年纪却能深受隆恩,贤王之名竟盖过太子。
“阁下可否想过,齐王殿下生性狡诈阴暗,最擅长的便是抚慰人心,教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那人似乎听不进她说什幺,马车到了一处地方,她被托着手腕的绳索拽下车,跌在地上。
意兰遥看四周,沙丘之上盖着几间明晃晃的民房,街道边还有摊贩的木车。
这似乎...是一处西北边疆的城镇。
她嘴中被塞上了棉布,仍在一处黑暗的草堆房中,女子拼命的挣扎着,可手脚却纹丝不动。
内心是无限扩散的恐惧,惧的并非这条命,惧的是哥哥是否真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生死攸关。
“齐王殿下吩咐,这女子...断断不能再让她说出话来。”
“明白。”
粗粝的大手掐着她的脸颊,那指甲刮破了意兰白皙的脸颊,留下道道血痕。
“姑娘,既是周将军快要命丧黄泉,殿下善心大发留你一条命,此后可要好好活着。”
汩汩的药水灌入嗓中,可双手双脚动弹不得,红唇想要紧闭却被强行扒开,那刺鼻的味道洒了一身,肆无忌惮的顺着女子娇嫩的下巴滴入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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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兰兰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