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渐渐安静下来,陆谨言擡起头,两个男人对立而视,一个深邃沉郁,一个斯文痞雅。金黄的银杏叶随风簌簌飘落,光泽细碎明耀,渐迷人眼,于是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一个荒诞到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袭上心头,沈暮难以自制地大步上前,步伐带起了地面翻卷的落叶。孩子们被他身上的气势早已唬得退到两侧,挨挨挤挤探出脑袋瞧着他。
“阿眠……在这里对吗?”仿佛嗓眼被堵住,他张口试了好几次才能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快要被簌簌的落叶声掩盖。
会不会是先被陆谨言找到了,会不会是被他藏在了这里,会不会……阿眠没有死。
四年了,事故之后沈暮只派出过一次精锐的救援队,花了小半年,把坠机地点连海底带附近的岛礁,都恨不得翻找个遍。没有,连尸体都没有找到。那时他向自己借口说与白氏的争夺正值焦灼,不再浪费人手搜救。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哪里缺那点人手,他只是害怕那个结果罢了。
找不到也好。找不到,至少死无对证,至少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地说,她还活着。
嘲讽溢满了那双上挑藏锋的丹凤眼,陆谨言咬紧牙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而出:“呵沈暮,如果不是你……”沈暮错身不及,额角被掌风擦伤,细小的血珠滚落下来。
“别吓着孩子们…”许特助哪敢上前去拉,只在旁边着急地出声提醒道。刚要上手交锋的两人同时一顿,垂下手,各自沉默地退开。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比之绝望更苍白无助的,是偶有一瞬燃起却又破灭的希望。
两人都不再言语,被忙前忙后的李悦推着进了院子一旁的会客厅。二十年过去,当初的退休老教师,如今成了胖胖的老太太,时间把她曾略带严肃的面孔软化得慈祥亲切。两个风月齐鉴的男人,在她眼里却像是两个打架的孩子。她一边给布袋里装上冰块,准备纱布和消毒液;一边数落说,谨言,来者是客,怎幺能出手相向。
也难得陆谨言,低着头诺诺地应着。只是余光巡视着沈暮周身,带着毁灭性的暴戾和恣睢。
沈暮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他知道,那些没有说完的话是什幺。当初他设计让陆谨言以私通境外势力的嫌疑被秘密搜查,姜眠才得以脱身从温哥华回国。否则,陆谨言这个禽兽不如的斯文败类,绝对会使尽手段死死地把姜眠扣在身边。
是啊,如果姜眠依旧在温哥华,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有坠机……只是可惜没有如果,像蝴蝶扑闪的翅膀,谁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刻的抉择,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