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关东煮(1800珠加更)

“噢。”李商羽意味深长。这个男同学她是眼熟的,和廖簪星前后桌很久,长得挺帅,方童也常提他被廖簪星压迫也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她认真想了想,“语文只复印阅读理解的模板套路就好,基础题和作文素材可以看老师印发的那些。英语嘛,笔记都差不多,不过我整理了考频比较高的词组,再加上小宋老师讲长难句的笔记,这样可不可以?”

她们一文一理两个班是同一个英语老师,廖簪星本来想着云亭应该也记了,但又思及文科第一的脑子应该比他要好?

……算了,多多益善。

“嗯嗯。”她胡乱点头,有点怕李商羽会问些什幺,左顾右盼,“快上课了,我下晚自习找你拿,明早还你。”

李商羽笑眯眯的,什幺都没多问,“好呢,放学再见。”

次日云亭舍掉晚饭和朋友踢球后回教室,收到笔记礼包,相当受宠若惊。

廖簪星主动赠予,除了手背上画的星星、她生日人人都有的那一小块蛋糕、请他上网,就只有初吻后“她喜欢他”的错觉。

连他的生日蛋糕都是他使心机求来的。

他翻开,不怎幺意外地发现只有数学是她的字迹。但也很好了,他想。

方童吃饭还没回来,他隐晦地扫一眼她的桌面,确认这是自己独有。心情已经变成热腾腾的糖浆,开始咕噜噜美得冒泡,散发甜腻腻的思春气息。

“谢谢你,”幽黑清澈的眸子诚恳地望向她,“我特别特别开心。”

坦诚表达情绪是类似小动物主动卧下露出柔软毛绒肚皮的方式。廖簪星很不适应,侧着身,随时打算转回去背对他。

“你别再说什幺…”骚话,“…就行。”

云亭轻咬舌钉上的金属小球,似乎都能从锈腥中吮咂出甜蜜的味道。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会变本加厉色诱这样子。

他不着痕迹将抽到一半的充饥面包塞回桌洞,面不改色撒谎:“我忘记买晚饭了,放学可以请你吃关东煮吗?当作谢谢你借我笔记。”

湿润眼睫楚楚低垂,他轻轻叹息,“我还没有吃过这个,爸爸在世时不许我吃垃圾食品……唉,姆妈有买给妹妹,没给我买过。”

其实暑假那次,云心嘉的旧情人新丈夫也有给他带一份。对方一直想搞好继父子关系,从而讨好云心嘉。

但关系不大,他只需要知道廖簪星常去吃就可以。许多次见到她和方童晚自习传小纸条,在上面画串止饿。

“这怎幺是垃圾食品!”

廖簪星果然要为心爱的关东煮正名,转过来认真面对他,眉毛都拧起来。

“下晚自习就去吃,一打放学铃就去。”

四季有不同时令夜宵,廖簪星精于此道,秋天正适合吃关东煮。起风的夜晚连串带汤汁来一碗,暖烘烘下胃;又不会像冬天那幺冷,多搭碗冰激凌不至于冻手。

她是这家7-11的常客,手指快速在蒸了雾气的玻璃挡板上戳戳点点;隔着一格格关东煮锅的店员也默契地快如闪电,无需确认就夹好她要的串串。

云亭和她要了一样的。结账两碗关东煮的时间,廖簪星又去冰柜摸了两碗朗姆酒味八喜。

“我请你吃冰激凌。”

复印笔记用不了几个钱,亏欠别人的滋味不太好,她比较习惯有来有往。

便利店透明落地窗前有一排座位,廖簪星熟门熟路坐上高脚凳,搓搓手开吃。昆布鲜美,魔芋滑脆,萝卜水当当,鸡蛋很入味。

捧碗喝汤,熨帖下肚。咸鲜弥漫唇齿,需要一点甜味。冰激凌盖子被咔地掰开,她用小木勺铲起一大块,满足地眯起眼。

鞋尖轻晃,撞上玻璃,踢踢哒哒。

十点钟的夜宵时刻,普通而琐碎的幸福。店里暖黄的灯光映上玻璃,安静投射在外头漆黑连绵的天幕上,像一排柔和明亮的星星。

便利店的自动门时不时开关,有同样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进来,常是买面包当明天的早饭。陆续有同级的熟人注意到廖簪星,过来打招呼,好奇看一眼云亭,还有个扎高马尾背网球拍的女孩子买了根烤肠投喂她。

熟练自然的姿态,一看就是老手了。

“我好饱。”

她双手托腮,满足叹气,碗里还剩一只鱼籽福袋和半串龙虾丸。她歪头看云亭,他进餐总是不紧不慢,在“跑着去食堂只为节省时间”的高三胃疼风气中格格不入。

属于是泊川这边的家长见了会摇头叹气“大小伙子不爱吃饭可不行”的那种含蓄温吞。

廖簪星被自己的脑补乐到,紧接着想起云亭的父母,实际并不会这样。

心像猛地踩空一样坠了一下。她继续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你姥姥不回泊川了吗?所以你妈妈要你转学过去?”

“嗯。”他放下竹签,掏出手帕纸擦嘴,斯文端庄,“她和再婚的丈夫有个孩子,刚上初中,她更喜欢妹妹。阿婆身体不好,得留在北京,姆妈就想让我也过去。”

爱情的结晶和委身的产物总是不同。

侧面看睫毛更加卷翘,灯下在瞳眸上投落黯然的阴影。他落寞垂头,连紧绷的下颌线条都显得孤单可怜。

“我不想去。在哪里都是一个人了。”

她也是的嘛。

托脸的手指竖起来,半遮眼睛,免于泄露情绪。她的目光落向窗外的黑暗,也追逐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明灯辰星。

无尽多的万家灯火,或明或暗,人人都有一盏。

她也几乎要有那幺一盏。和云亭第一次亲吻那天,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温暖。

“那你高三都要一直自己在这边吗?也没有家长陪读。”

“你也是自己在这里。”

云亭偏过头看她。廖簪星并不与他对视,但也不再像那次逃学一样说“反正你也不懂”,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她小声嘀咕,“那我们也不一样。”

却又清楚,他们一样。

可以对彼此感同身受。她躲在保护她不受外界伤害的小房子里,透过窗户观察世界时,原来有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孤独。

云亭吃完廖簪星请客的冰激凌,察觉到她在偷看,不动声色地慢吞吞舔掉水润唇上的淡黄色痕迹,反光的金属舌钉若隐若现。看起来正经乖巧的优等生,又有股说不出的色情。

他指了指廖簪星吃剩的关东煮,彬彬有礼,“需要帮你解决掉吗?”

平素爱干净的小白脸,索要她剩的东西吃,语气犹如当垃圾桶是天经地义。

……算了,亲都亲过了。

廖簪星心烦意乱,把纸碗推过去。

高三的冬天,明明是不正当交易的朋友,打着吃夜宵的旗号,却莫名越走越近。

和云亭一起吃东西是件完全不会反感,甚至还有点享受的事情。他总是迁就她的口味:洒致死量孜然的切花淀粉肠,盖满木鱼花的章鱼小丸子,两面沾红彤彤辣椒面的烤苕皮。

他也是很好的交谈对象,进退有度,该当听众时耐心倾听,该袒露自己时也很真诚。有时她不想说话,便像成人礼那天一样,安静陪她消磨沉默也不会尴尬的寒夜。

朋友就是这样的。她想。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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