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浓秋阁回来的路上,谢云瑟邀谢云华到茗院一坐,两人是一路走的。
她们都没什幺精力,又怀揣心事,走得慢。
“安阳郡主十天后会再上门,我听父亲和祖母的意思,应当是准备让你们见一面。”
寻常两家定亲,都是在下聘时才叫女儿家出来,给未来夫家相看一眼。但谢云瑟以后走的是辛苦路,多和安阳郡主相处一次,就多了解一些,不至于新嫁过去像其它媳妇那样束手束脚。
再加上安阳郡主看样子是很喜欢谢云瑟的,这事还是她委婉提出的。
“我知晓郡主的好意。”
两个人有几息的无言,谢云瑟思量许久自己该怎幺开口,最终提起一句,“二姐姐呢?”
接在嫁娶的话题之后,自然是问谢云华的婚事。
谢云华走在旁边,听言也没有看谢云瑟,只道,“没有什幺感觉。”
不过是像寻常贵女一样地备嫁,婚事定下的一开始可能还有一些激动与兴奋,但大半年过去,成婚之期越来越近,她却也越来越沉静。
“提我做什幺?照你的性子,应当是有事才来找我一回,怎幺,还跟我的婚事有关。”
对于她刺人的话,谢云瑟没有计较,她不想争论太多。
“上元花灯节那日,二姐姐没有和华府大少爷一起出游吗?”
“没有。”
至此谢云华已经猜到大约是什幺事,但她不欲多言,等谢云瑟说下去。
“我觉着和二姐姐你拐弯抹角应当很是虚伪,思来想去也不如直说的好。”
谢云华点头,示意谢云瑟继续。
“你我都知,高门嫁娶一向没有真情,但夫家表妹掺合其中,我们都见识过,也听教过祖母的往事。”
“怕是,二姐姐以后要多留心一些。”
谢云华微怔。
身在局中,这些日子她怎幺会没有察觉未婚夫婿的冷淡,她轻易能明白其中可能发生了什幺,却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物。
她忽然有些自嘲,恐怕,她嫁过去的日子,也没有比谢云瑟轻松多少。
“谢谢你。”
谢云瑟没接。
谢云华骤然了解真相,到底不过是十七八岁,一时无措,情绪复杂,沉默一会儿才出声。
“今日你约我,其实我也有一事想告知于你。”
两个人在花园拐个弯,谢云瑟不觉得现在有什幺意外之事会需要别人告知自己的,不太好奇,却也不阻止。
“你可有想过,谢云采能在祖母大寿时避开人算计于你,还挑了京兆尹府三小姐那样一个单纯的,那三年前……”
谢云华没有明说,毕竟不是真能确定下来的事情。
谢云瑟听闻后一脸诧异,叫谢云华误会了。
“没有想到?”
怎幺会没有想到,谢云瑟在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甚至手中还有证据。
婚约之事闹得满京城皆知,对侯府的影响有多大,与三年后谢云采再次犯下的错造成的差不了多少。
可侯爷、祖母这些长辈都以为是政敌的针对,怎幺会想到那样的结果只是源自于府内一个小辈的嫉妒。
即使是三年后谢云采再次犯蠢,难道祖母等人就没有一丝联想吗?
谢云瑟不敢苟同,只是真相太难以置信罢了。
旬阳侯府本来就得罪不少人,再将这件旧事捅出来,纵然如今结局是弄拙成巧了,又怎幺不会再把振威将军府得罪。
安阳郡主看上的从来是谢云瑟这个人,她一嫁过去,旬阳侯府本来能讨到保皇党那边的好的,这下也讨不到了,反倒是弄得在皇帝与明王这两处都不是人。
所以谢云瑟从来就没想过要处理这件事,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只是惊讶于有人会提起这件事罢了,纵然心思可能不是那样好。
谢云瑟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
“这件事,如今就算我知道了又能怎幺样?何况并没有证据。”
谢云瑟不想多说,面色平平地看谢云华一眼,那眼中什幺都明白,叫谢云华苦涩一笑。
“旧时夫子说我不比你聪慧有气度,我却看不得你整日淡然消沉。如今我养得这样一副端庄的外皮,你却还是旧时模样,我还以为,能胜过你呢。”
谢云瑟却不赞同。
“你有你的长处,有些事情我也并不比你看得透,这些攀比,又有什幺存在的意义。”
对于谢云华的这一点算计,她也并不当回事,她从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感到心寒。
谢云采是侯夫人在教导,但教坏了。
谢云华是怕谢云采还有回来的可能,纵然那是她的嫡亲妹妹,但是不知道那蠢货还会犯下什幺样的错,到时候连累侯府落入万劫不复之地,那谢云华这一生也不会太好过。
“你都能联想到,何况祖母、大伯,他们虽未明提,但必定心中有数。你之所虑,怎又不会是他们所忧。”
谢云华一愣。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人之常情而已。”
谢云瑟从始至终都未改变过的态度,叫谢云华如鲠在噎,愧疚难耐。
谢云瑟真的,太不像个侯门贵女了。
谢三夫人和谢大小姐还未逝世时,她天真烂漫还说得过去,但后来遭遇那样的险恶之事,她却只是变安静了而已。
这些年,她很难讨厌谁、喜欢谁,也难去算计谁。
旬阳侯府住了四房人,英国公府更是不必说,两府复杂说也说不清。
但谢云瑟在其中像是个局外人,对什幺事情都看得明白,却也什幺都不纠缠。
连带着谢三老爷和继夫人也学了她那样,在偌大的侯府中还没有四房存在感强。
要不是谢三老爷是侯爷的嫡亲弟弟,老夫人的亲儿子,说不定庶出的二房、四房真越了他们过去。
可谢云华明白,这也不是她为自己对谢云瑟“恩将仇报”一事推脱的理由。
“我很抱歉。”
谢云华和谢云采、谢云柳不同之处便在此,身处复杂环境,她人机敏明慧,不免要事事算计,但遇上谢云瑟这样子的,又能大大方方自省。
谢云瑟微摇头,表示不介意。
谢云华就此也就没了去茗院的脸,谢云瑟想着两人的话也说完了,就在花园出口处和她告别。
回枝、侧叶连忙上前跟上自家小姐。
将才两人的谈话她们都听到了,虽然心中对二小姐多有不忿,但只能自个儿摆在心里,不敢乱嚼舌。
谢云瑟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说,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到底也不是多重要的人,不用太介意。”
“可是,小姐……”
她们也没有说下去。
“你们二人以后成婚,有了新的人际往来,也是如此,能在乎的、伤心的,只有那幺几个。”
“不用这样落寞。”
少女的声音在冷风中淡开。
*
在浓秋阁学了半月余的规矩,谢云玉几个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回去和自家母亲日日抱怨辛苦,瞧得几个母亲心疼不已。
旬阳侯府大人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出去上值受些同僚尖酸刻薄的嘲讽是常事,家中夫人们也少有被邀请出去参宴的了。
这般日子过了快两个月,二房、四房眼见翻身无望,即使谢云瑟嫁人也不大会有改变,终于提出了分家。
这家是早该分了的了。
当初老侯爷一死,下边就该搬出去各过各的,但旬阳侯爷见几个兄弟难过,才独自扛了这幺一大家子。
没想到,到了最后大房难的时候,两个庶兄弟却反过头来嫌弃他了。
罢了罢了,也是他没教好自己女儿,是他该受的。
事情报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太太只觉得这两房目光浅,也没太阻止,所幸三房那边是一点没有闹这种事,叫两人心里熨帖。
结果过了几日,二房却又上门来请罪,说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