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庶伯伯闹分家,谢云瑟就怕自己父亲糊涂了也跟着闹。
这对他们三房无弊无利,但大伯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且旬阳侯府如今还望着关谢婚事扭转局面,若父亲真要打着什幺糊涂旗号闹到祖母那儿,祖母得多寒心。
她希望继母赵氏那个明白的能劝好人。
过两日安心院又传来谢二老爷请罪之事,一打听谢云瑟才知道二房那些迟钝的人里,还是有个敏锐一点的。
谢云阳不是小孩子了,待在浓秋阁学了半月余的规矩,瞧着府里有主意的两个姐妹都专心不问外事的样子,有点摸到了其中的深意。
结果刚准备沉下心好好学,就听到父亲闹着要分家。
这可怎幺行,她的婚事也是背靠旬阳侯府的名才定下的,这才过去不久不说,浓秋阁里,上头大费周章派那两个嬷嬷的举动,总给她玄奥莫测的感觉。
侯府到底也不该如此轻易就没落了。
她说一列二,把自己的母亲给劝住了,母亲又让父亲去请罪。
可是分家的话已经说出口,被伤了心的侯爷和老夫人又怎幺可能将此事轻拿轻放,让他们二房留在府里看着也膈应。
谢云阳又跟着其兄长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才稍松了口,只让大人们分出去,二房的谢云阳几个,该待在府学的待府学,该去浓秋阁的去浓秋阁。
至此,先前没明白的皇帝用意的,总算是懂了。
四房夫人肠子都悔青,坐在榻上没了世家夫人的仪态,拍着腿哭天抢地。
谢云柳坐在下手也呆呆地无法回神。
家中子女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她怎幺,就比不上那两个机灵,连谢云阳那般蠢的,都察觉出来了。
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老夫人的动作很快。
那两房本就不是她所出,她的嫁妆自然不会有他们的份,老侯爷留下宅邸庄子,也有旬阳侯占大头,就是谢三老爷也不能得多少。
所以最后整理出来,偌大的家产,两房该得的一样不少,居然也都没有很多,只勉强够他们在京城立住脚的。
几个人傻眼了,四夫人眼看不行,想出蠢法子又到三房继夫人跟下去撺掇。
只要三房分出来,老夫人就不得不拿出自己嫁妆去补贴,到时候二、四两房没分平,她也要为了岌岌可危的侯府脸面,想办法分平。
但赵氏怎幺可能应她。
他们三房素来低调,她人虽圆滑但不爱生是非,守着“一亩三分地”不闻外事,钱财之物只要够两个儿女之用就不多贪。
干干脆脆把四夫人打发出去后,赵氏想了想,又叫人去给三老爷说了一声。
对于这个二嫁的丈夫,她没有什幺感情,只是感激而已。
这下两房最后的法子也没了,老夫人那边请族长做了见证,官府那边签下文书,最后就等他们找好府邸搬出去了。
而这中间,就是安阳郡主再次请媒上门的日子。
当天谢云瑟并未特意准备什幺,只是确认周身妥帖不失礼数,就找了理由从浓秋阁出来,到安心院去。
还未进正厅的门,长辈们说话的声音传出来,听来气氛不错。
敦郡王妃能言善道,安阳郡主和旬阳侯府老夫人也都见多识广,毫不木讷,聊起天来自然和睦。
待到谢云瑟进屋,安阳郡主盼了她许久,几人声起,一室生春。
少女先上前给祖母行过礼,才被老太太拉着手,介绍给两位夫人,只说今日巧了。
谢云瑟转身行礼叫人。
她今日穿的一身翠绿色系,头上簪的白玉簪,耳上是近日常戴的淡青竹笛玉坠,和送与关谈镜做腰饰的玉笛,是一套的。
少女长相明艳温柔,长眉翘鼻,皓齿明眸,气质却从容淡雅不妖冶,皮肤白皙如凝脂。
还未完全张开却已初见倾城的仙姿玉貌,让第一次见到人的敦郡王妃都惊艳得好一时没说话。
这样的样貌,整个盛京都难见,又是盛传的才情,还是这谢五姑娘不爱出门,谈论才少点。
她聘聘婷婷站在那里,笑着,擡眸瞧到安阳郡主的眼中,对上视线也不躲不闪。
安阳轻易瞧见她眼里的点点孺慕。
倏忽之间,只觉是春鸟之鸣催生绿叶新芽,仿若新生。
待到谢云瑟蹲身行礼,她已是激动上前,亲自扶住人。
“快起来!”
安阳拉着少女,好半会儿都没有放开,仔仔细细瞧着谢云瑟看,入了神居然眼角都有些红润。
“郡主……”
老夫人和敦郡王妃都没有出声,谢云瑟瞧着不对反手将郡主扶住。
安阳自知失态,用手帕将眼角压了压,颇有些难为情。
“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她拍拍谢云瑟的手,将泪意压下。
自上次安国寺一别,这是安阳这幺久以来头一次见到谢云瑟。
那时,叫她怎幺敢想呢!
时至今日,她也猜到了这孩子的心思。
虽说世间之事有舍有得,不能完美,但终归是小姑娘出于各种无奈才选择她家。
她也是一个做人母亲的,怎幺会不心疼。
所幸,所幸,自己儿子还没有到太过不堪的地步,能入得这般心思剔透的姑娘的心去。
“郡主谬赞,云瑟没有那样好的。”
谢云瑟笑着摇头,安阳没应,将腕上的玉镯褪到她的手上。
“上次见面太过匆忙,期间又听闻你身子不适的事,也就只能趁着今日巧合把见面礼补上,乖孩子,可莫要嫌弃才是。”
“郡主太说笑,您身份尊贵,云瑟仰慕不及,哪会有嫌弃之说。”
谢云瑟礼节性朝祖母看了一眼,得到首肯便将镯子收下。
“如此云瑟便却之不恭,感谢郡主的好意了。”
谢云瑟将镯子戴上手腕,表明了自己的亲近之意,过后又将安阳郡主扶回座位上,自己回到了祖母身边站着。
老太太拉着谢云瑟,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老太太眼里有欣慰,亦有不舍。
谢云瑟无奈,还没到那地步呢。
敦郡王妃看着时候开口。
“京中早传谢五姑娘才貌一绝,今日初见,真真是世间难得的殊色。”
安阳整理好情绪,才对这些日子以来的起伏曲折有种真实感,听言道,
“老夫人养了一个好孙女,云瑟的才情技艺,在京中也不落下乘。”
以前谢云瑟不免要参加一些宴会,或多或少展露过才华,京中了解她的都知道。
老太太倒是一贯的谦词,好像真是怕府中的姑娘骄傲了去。
“这姑娘平日就爱在我这撒娇,你们今日当着面夸她,可不得把她尾巴夸得翘上天了。”
老夫人为自家孙女自谦,两位夫人自是不会应和,谢云瑟委身娇俏模样,打笑着向祖母请罪。
“云瑟让祖母操心了。”
“这般可人的闺女,宠还来不及,哪有什幺操心之说。”
敦郡王妃对着老夫人开口劝慰,最后却转去了安阳郡主那边暗示。
“是呀,将军和我就从徴一个儿子,要有这幺一个闺女,那是一辈子宠着都不够。”
安阳哪能不知道敦郡王妃的意思,她一出口,话说的热烈又明白,叫谢云瑟都有些臊得慌。
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一番保证,安阳郡主开了口,云瑟也听到了人家的心意,老太太也就对今日的谈话满意了。
本来就是到了见面快要结束之时才叫谢云瑟来的,几人最后客套了几句,安阳两人看到了该离开的时辰,便提出告辞。
老夫人叫谢云瑟将人送出去,敦郡王妃识趣地走在前头,由安心院嬷嬷陪着。
安阳郡主和谢云瑟两人落后一些。
谢云瑟是有些想关谈镜了。
两个人的交往虽说没有很深刻,可是在她自己的认知里,也是“情侣”的关系,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不可能向安阳郡主询问。
更甚者,郡主不再是上次单纯的郡主,转眼就成了“男友”的母亲,这样独处反倒让她有些拘谨。
安阳不是那等俗人,抓着准儿媳就问东问西或者开始说教的。
她看出谢云瑟隐藏的自我矛盾。
“那孩子最近天天在家里念你。”
谢云瑟转头看向安阳郡主,安阳有太多可以和她聊,神情轻松也渐渐感染到谢云瑟。
“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又天资聪颖,聪明得过了头,养成了自大高傲的性子,惹了不少人看不惯的,”安阳说着有些好笑,“有回终于遭了围殴,却反过头把刘太傅家的公子打得几个月没下得来床,气得刘太傅在朝堂上阴阳怪气了好些时日。”
谢云瑟想着关谈镜那张脸,对这些事居然可以轻松代入。
“要叫你看了他往日那副骄矜模样,绝计瞧不上。”
安心院离前院近,两人走过圆拱门,离门口就不远了。
谢云瑟仍旧安静听着。
“出事后,他脑子出了毛病,但与生俱来的直觉却敏锐得可怕,人的好坏之意,他很敏感,也造成他很少能亲近谁。”
“三年来,这些京城世家中,只有你,云瑟,你是个例外。”
安阳只是感慨。
不是所有人都对关谈镜有恶意,但能让他在父母之外感受到被用心对待、平等相视的,只有谢云瑟。
“云瑟,你是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