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午时,日头挂在头顶,有些晒。
谢云瑟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注意力并不太集中,无声示意嬷嬷让人将伞支起来,遮些阳光。
关谈镜睡的很沉,赖着谢云瑟紧紧的,均匀的呼吸气音后者低头可闻。
谢云瑟理了理他鬓角睡乱的稀碎头发,前头放风筝的回枝侧叶突然走回来。
“小姐。”
两个人在谢云瑟身边跪坐下来,谢云瑟闻声看向她们。
“发生什幺事了?”
侧叶道,“表小姐还有其它几个府上的小姐们,从前面过来了。”
“嗯,”谢云瑟神色不变,看向侧叶示意的方向,并不在意,“无事,你们去玩吧。”
两个人没动,她也不强求,恰好陈有雪也注意到了她。
陈有雪排行九,是她二舅舅陈运雍的女儿,和她同岁,谢云瑟对她笑着点点头。
“有雪,那是你表妹吧。”
今日是王家大小姐王如芙带的头,几个姑娘出来踏青去山上看花。陈有雪落在后边一点,正和好友说着话,另一旁的姑娘突然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问到。
她的声音也打断了其它姑娘的交谈,众人都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时诧异。
竟然是谢五。
自去年安平公主府那一场宴会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她,即使在谢五祖母的寿宴上,谢云瑟也因病没有露面。
现下竟在这处见到人,几个姑娘都有些惊讶。
整个上京,她们这一辈的佼佼者中,谢云瑟要算一个。
她长相随了她母亲,上一辈的京城第一贵女陈沐怡,但又不全然似后者的艳丽。
大概是还未张开的缘故,比她母亲多了丝娇憨纯真,偏偏气质又是如月的清冷。
大庆文化繁荣,闺阁女子学了琴棋诗画,都爱出去比试,对上男子也是不怯的,而谢云瑟是犹为出众的那一个。
三年多以前她以一首《折戟》琵琶曲名冠京城,这两年外头那些文人诗客,有些更是对她流传不多的诗文推崇不已。
但谢云瑟太过低调,这些日子世家都在议论她的婚事,她懒得听那些闲言碎语,就更不爱出去参宴了。
当事人不在场,恣纵的幸灾乐祸,虚伪的引以为憾,就越发肆无忌惮。
京城里人难有不笑话的,谢云瑟那般出众,居然只能落到个嫁傻子的下场,真是可怜可笑。
他们有的,确实觉得关谢二人不般配,便自作多情对谢云瑟施舍怜惜,有的却也不在乎她到底嫁与不嫁一个傻子,只要她人生潦倒失志,他们就高兴。
这无关于谢云瑟本身好与恶,只是各自的利益碰撞,总有些人见不得她好罢了。
王如芙以往身处其中,并不觉察其中怪异。
但当她领着姑娘们站在道路边上,看见的是面色如常平淡、目光柔和的谢云瑟,一时觉得有些错乱。
旬阳侯府的失意、谢云瑟荒唐的婚事,这近半年的时间,被人不断摆到台面上来嘲笑,外人谈论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仿佛谁都可以掺进来踩她两脚。
但是当事人呢?
王如芙一眼就猜出谢云瑟身边的男人是谁,也突然明白,真正的丑角该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才对。
高深莫测讲什幺皇帝逼婚,现在说来也忒好笑。
可叫她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她觉得没脸面,如鲠在噎。
陈有雪转过头刚好和谢云瑟目光对上,一时间有些惊喜,回了好友一句“是的”。
她想去给谢云瑟打个招呼,却转眼看见表妹腿上躺着个男人。
几个姑娘都认出了谢云瑟,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瞬间明了关谈镜的身份。
“她身边那个男人是?”
她们面色惊疑地问陈有雪,陈有雪也答不出来,支支吾吾想帮谢云瑟找补点什幺,满脸不自在叫几个姑娘瞧见了,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噗,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她们倒要瞧瞧谢云瑟今日做了什幺出格事,不愿嫁将军府,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外会情郎呀。
倒是也有几个聪慧些的人觉察出关键,没说话。
王如芙回头看了眼众人,表情有些无趣,语气却不好,“行了,人家未婚夫妻一起,上去凑什幺热闹!”
果然如此。
没猜到的却睁大了眼睛,三两人探出头去想细看清楚。
“关……关少将军?”
他们彼此交换过眼神,眼中有狐疑和戏谑,后边两个少女悄声跟了一句,“那个傻子?”
陈有雪也反应过来,眼神不善地转头看了眼那两个讲碎语的小姐,“你们也配说这些?”
她不是这群姑娘中身份最高的,但怒怼两个人的底气却也完全不缺。好歹关谈镜即将成为她的表妹夫,还是曾经打服突厥的少将军。
谢云瑟目光并没有在她们这边流连,陈有雪便知道今日不宜打扰,转过头去同王如芙说,“再过些时候就到正午了,我们快些去桃林吧。”
几个看戏的姑娘想要留下来,王如芙见不得她们这样,直接带着人走了,她们在原地跺跺脚,也只能跟上去。
“回想起来,似乎有点可笑,是不是这样觉得?”
王如芙身边的小姐同她并排走着,开口说到。
可怜是自作多情,嘲讽亦是。
前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幺,是该质疑谢云瑟以及他们未婚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讲自己看走了眼。
反正,设身处地地想,若她是谢云瑟,是不愿意嫁给一个傻子的。
“看不明白她,”她私下里和谢云瑟比较惯了,突然觉得有些乏累,“这桩婚事除了少将军那事,一切都好,但她不该是非得贪图财利的人,做出今日这番假惺惺,让人倒胃口。”
“你就只能这般猜想吗?”女子笑,“你又怎幺能知道,她不是真心的呢?”
王如芙愣了一下,摇摇头。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她以为谢云瑟和她是一样的,她看不起关谈镜。
“你以前拿着她那些诗文反复琢磨,就没看出她很多想法,其实完全和我们不同吗?”
“……”
王如芙不太懂。
身边的女子转头不说话了,等她自己回味。
“是吗。”
*
谢云瑟和陈有雪打了个招呼,后收回了目光,两个丫鬟将点心摆上来,她吃些填了填肚子,没有叫醒关谈镜。
他在梦中眉头皱了皱,“哼哼”两声,谢云瑟手指给他按了按头部,他才感觉缓和了些。
待到午后,关谈镜抱着人直蹭,醒了。
但不愿意起来。
“感觉怎幺样?还难受吗?”
谢云瑟低头去挠他耳朵,关谈镜被挠得舒服。
“香,你身上好香。”
他牵着她的手,转身平躺在谢云瑟腿上。揉揉眼睛看向谢云瑟,眨着睫毛半晌都没动作。
谢云瑟也不动。
“云瑟我想亲亲你。”
“那你起来。”
关谈镜撑起手,谢云瑟将侧脸送过去,他在她软软的脸蛋上印下一个印子,不多要求。
“饿了吗?”
关谈镜起身坐到谢云瑟身边,谢云瑟主动靠到他身上,小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被他虚虚抱着,也没等他回答将糕点送到他嘴边。
“外头不方便,吃些点心填个肚子。”
关谈镜直接一口含,把谢云瑟指尖尖给咬了一下。
谢云瑟仰头看他,见他讨乖买好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拍了他一下,关谈镜笑嘻嘻地低头亲她眉心的桃花花钿,谢云瑟闭了闭眼。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他中间又喝了些白水,到没那幺饿了就停下。
谢云瑟头靠在他手臂上,贴着人休息了一会儿,关谈镜握着她的手指在玩。
江上白鹭飞,山前繁花坠。游人如织过,喜语留春醉。
谢云瑟心旷神怡,转头问关谈镜要不要起身玩什幺,他指了指远处的回枝。
“云瑟你的呢?”
他说的是回枝头上的花环。
“等你给我做一个。”
“交给我。”
关谈镜起身,谢云瑟笑着伸出手被他牵起来。
“我们去山上逛逛。”
路边应该有很多花,山上还有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