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迟情形艰难。
如今腹背受敌,除却联络方子流之外,最需要一股独属的势力。
李迟迟的旧部早被拔除干净,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暗中摸行。
因为消息闭塞,李迟迟心中有些不安。
这股不安更源于她心里那点怪异。
她觉得一切太过顺当,顺当到有些细节被她遗漏。
李迟迟尚未想通,瞥见书房的门窗未关,刚要放下手中的笔,一阵寒风袭来。
被风呛住的这一瞬,那些掩藏在脑海深处的东西一幕幕浮现出来。
她与李朝云当时势同水火,已到不死不休之境。
按理,李朝云在她被废黜后会对她痛下杀手。
可她为何没有动手?
李迟迟惊觉不对,她脑子飞速转动。
她毫无自保之力,即使当时李朝云不便动手,那之后总有机会。
可这三年来都平安无事。
李迟迟越想越是惊骇,只能勉强握住手中的笔。
或许,她猜错了。
此次撞马一事,或许不是李朝云所为。
若李朝云真要杀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当时在北境只要一声令下,丰云松不会留她。
京中肯定发生了什幺大事。
一件她不知道的大事。
小院中苏水白已被小厮搀扶坐下。
苏水白安静地坐着,神情呆滞,眼中无神,像是榆木一般。
对于苏水白的情况,小厮已然习惯。他端着肉羹,哄小孩一般开口:“公子吃些罢。”
勺子已递到唇边,却不见苏水白张口。
苏水白毫无反应,眼瞳还是定着,像是听不见。
小厮心中早有预期但眼睛还是红了。叹了一口气,端着碗回了屋内。
苏水白听到小厮的动静,如同雏鸟一般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他身上。见他只是进屋,又僵硬地把脑袋转回刚才的位置。
因小厮去的久了,他漫无目的转着脑袋上下看看,却不小心瞥见天空。
天边月明,稀疏几颗星星点缀空中。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不知因何触动,苏水白喃喃几句。
未等他念完,苏水白忽地眼睛睁大,声音由缓至急尖锐大叫:“云娘……云娘!”
小厮急急冲出去,见苏水白站在院中神情癫狂,一时大叫,一时又在原地转圈踱步,像是寻找什幺。
一见苏水白如此,小厮的泪滚了下来。他快速跑到苏水白身边,双臂紧紧箍住苏水白的双臂,若再如此下去,苏水白便会以头抢墙。
“公子……公子……”小厮话中哽咽,极力安抚苏水白的情绪。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水白诡异地安静下来。他的神情慢慢木讷,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唤出的名字变了:“朝安……朝安……”
苏水白念着,因着名字很是心安,渐渐也不言语。
待情绪平复,苏水白又变成安静的模样,再没一丝声响。
李迟迟与方子流终于相见。
在尘心馆。
这个地点令李迟迟有些诧异。
尘心馆,上京第一馆。也是女人们时常谈论的一家——男妓馆。
李迟迟从未去过,但如今不得不去。
待她到了厢房,楼下露台正奏乐。
李迟迟从厢房往外一瞟,正中间奏乐的男人覆着面纱,额间一朵莲花点缀,眼眸低垂。
李迟迟虽然乔装改扮,却不能保证身后没有尾巴。
“殿下好久不见。”方子流谈笑间云淡风轻,如同叙旧一般。
李迟迟也不废话,跪坐在方子流对面,坦然拿起他置在她面前的茶杯。
“今日为何而来,想必公子知晓。”李迟迟嗅着茶香并不急于入口,双眼不咸不淡的对上方子流的双眼。
方子流垂下眼帘,放茶壶于泥炉之上,轻笑出声:“殿下还真是心急。”
李迟迟还是盯着他,若她先开口,便处于下风。
虽说她如今已处于下风,却不代表她可被人随意拿捏。
方子流已知李迟迟心中所想,但他胸有成竹,再开口话锋一转,问:“殿下不好奇吗?”
李迟迟也好奇方子流愿伸出援手相帮。
却见方子流的目光流连于尘心馆中,显然问的是尘心馆。
李迟迟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心中淡然:“我只知一句话。”
方子流把目光久久放在露台中间奏琴面纱公子身上,眼神戏谑,听闻此话颇觉有趣,勾起一个笑来:“哦?”
“好奇心——害死猫。”李迟迟拖长语调,眼中毫无波动。
她不管为何要在尘心馆,也不管为何方子流表现出尘心馆为他所有的模样。
如今的她已经没精力探究这幺多了。
“哈哈哈……”方子流终于把目光移到李迟迟身上,大笑间眼中迸出奇异的光,似乎李迟迟的脾性很合他的胃口:“殿下倒是比想象中有趣些。”
说着脸上笑意不减,又把目光投至面纱公子身上,心中又叹惋又是幸灾乐祸。
既然如此,楼下的那份礼物六殿下怕是收不到了。
李迟迟眼中的笑淡了下去,她知道他所指的是什幺。
至此方子流也不再绕弯子,直言:“方某愿为殿下所用。”
李迟迟心中震动。
虽然知晓方子流有所图谋,但未曾料到他会出此言。
李迟迟惊疑不定,但见方子流神情不似作伪,心吊起来:“你要什幺?”
方子流并不作答,只是吐出一句:“方某只知,五皇女绝计坐不上那至尊之位。”
说完,李迟迟便被送离厢房。
天降馅饼并没有砸晕李迟迟。
对于方子流的话,她只信了一半。
方子流要效忠于她这件事情有待商榷,但他不想五皇女登基却是真的。
皇夫母族齐氏,前几代起便与方氏明争暗斗。
皇夫的亲外甥嫁与五皇女为正夫,育下一女。
若真是五皇女登基……
是以,李迟迟和方子流只能暂时站在一起。
可仅凭这些,不足以支撑方子流选择李迟迟。
而且也不知为何,他如此笃定。
李迟迟又想起他问丰云松的话。
李朝云不在京中……
有什幺事情能支开这位三皇女呢?
李迟迟想得入神,正要穿过露台出去时,撞上琴师演奏完毕。
喧闹之际李迟迟与人相撞,身上的玉佩摔到那面纱公子脚边。
方子流未曾离去,在厢房中静静观察这一幕。
“公子怎幺就选了六皇女?”方子流的贴身侍从忽然窜出,对于方子流的打算有些疑惑。
方子流不答,倒是对李迟迟能不能认出眼前人有些好奇。
李迟迟弯腰去拾,却被人捷足先登。
她缓慢擡眼,被那人额上的莲花吸引。
那根本不是装饰。
而是惩罚罪人的刺青。
那人捡起玉佩想要开口,一看李迟迟的脸便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面纱公子的手僵在了原地,目光满是不可置信,随即仓皇低头把手中的东西一递。
李迟迟不觉奇怪,接过玉佩道一声谢,便离开了。
方子流觉得稀奇,难得有兴致答了侍从的话: “她很有趣。”
说着看向那站在原地的面纱公子。
这六皇女殿下……好像不认识他了。
李迟迟有些疲累,在出尘心馆后疲累更甚。
放在她背后的一双双眼睛多了起来,多得她喘不过气。
为得片刻安歇,李迟迟使计甩了那些人。
此举让她陷入危局。
有人再一次对李迟迟动手,在一条巷间。
在李迟迟命丧黄泉之时,宁语珠救了她。
同时,李迟迟知晓女皇令宁语珠暗中保护。
李迟迟心中复杂。女皇此举并不能抚平她的伤痛,却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性命。
李迟迟的态度终于软化一些。
上次未能觐见女皇,李迟迟有些庆幸。
而今,却很想见见她。
宁语珠退下了,李迟迟的心不曾平复。
侍卫远远缀在李迟迟后面,随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
李迟迟漫无目的,仿佛独立于天地。
只是命运却不曾放过她。
在李迟迟又一次穿过一条不知名的小巷时,她遇到了苏水白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一见李迟迟便愣在原地,待真的看明白眼前的人时,直直朝李迟迟跪去。
李迟迟有些不解,还未说什幺,听闻李迟迟遇刺的丰云松正好赶来。
小厮磕完头,看李迟迟的眼中闪着光,如同看见救星一般。
丰云松脸色十分难看,当街抓着李迟迟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李迟面色不虞,挣脱了丰云松的手,一脸质问。
“殿下……殿下!”在被丰云松带来的护卫驱赶的小厮发出呼喊。
李迟迟喝止这些,那小厮飞快爬来拽住李迟迟裙摆苦苦哀求:“殿下……殿下……”
小厮啜泣不止,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请您救救我家公子罢……朝安殿下……”
作者有话说:
文言文中羹是汤的意思,汤是热水。
忽然发现我写得好小儿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