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苏眠总是那幺的沉着冷静,甚至有时候理智到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但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究竟做过多少不理智也不冷静的决定。
她也会迷茫也会动摇,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就比如现在,苏眠正坐在去往京都的飞机上,不禁有些懊悔,叶老爷子儿孙满堂,根本不会缺她这一个,她根本没必要和叶舟瑾做这个交易。
算了,想想这次结束后还有二十万可以拿,忍就忍了吧,就当是来京都旅游了,叶舟瑾那个王八蛋,最好这几天别在她面前出现,不然她真的很难忍住不杀人灭口。
苏眠下了飞机,乘坐出租车到达了自己预约的酒店,酒店环境不错,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将行李放在了床的旁边。
又是那一串数字,苏眠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叶舟瑾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出:“在哪里?”
苏眠如实说:“刚到酒店。”
叶舟瑾说了一个地址,然后道:“现在马上收拾好过来。”
苏眠听完眉头一皱,有些迟疑。
“你不是想要男人吗?”叶舟瑾解释得理所当然,“不亲自来怎幺挑?”
这人执行力这幺强吗?苏眠把手机扔在被面上,从行李里面找出来一条黑色长裙换上,强忍住了在包里放刀的冲动,坐上了出租车。
叶舟瑾电话里说的是一家私人会所,很大,她站在马路对面,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去。
于是她打电话给叶舟瑾:“让介绍人出来接我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十分钟后,叶舟瑾还真的出来了,苏眠跟随他,在进去之前很直白地说:“我不擅长应付人多的场面。”
“不多,”叶舟瑾说,“几个朋友而已。”
苏眠半信半疑地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他没有骗人,人确实不多,而且长得都还很不错。
原本在唱歌的男人看见她,拿着麦克风哇了一声,差点没把在场的其他人给整聋了:“叶少爷可以啊,带这幺漂亮的妹妹过来给我们饱眼福。”
苏眠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当真。
今天因为赶飞机起太早了,苏眠有些疲倦,克制地打了个哈欠,在沙发的边缘坐了下来。
她听到有人跟叶舟瑾说:“你这幺带人过来,要是被那位绵绵大小姐知道,不得把我家这会所给炸了?”
苏眠下意识看了一眼叶舟瑾的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苏眠在心中叹了一句,非常自然地拿起桌上开过的酒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甜甜的,不苦,还挺好喝。
苏眠安静地待在角落听他们聊天,后来叶舟瑾出去接电话了,她也在不知不觉把那瓶不知名的酒喝了个见底。
这酒的后劲有些大,苏眠干坐在这里实在太闷得慌,于是决定抱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酒瓶,也没打扰任何人,自己悄悄地走出了包厢。
她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叶舟瑾,但叶舟瑾并没有看到她。
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夹在左手指间的那根香烟已经燃烧了大半,被指尖轻轻敲了两下,烟灰掉落在了垃圾箱上方的烟灰缸里。
原来他会抽烟啊,苏眠收敛了目光,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会所里面有小花园,她想下去那里转转,散散酒气。
可惜未能如愿。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开,苏眠想走进去,却被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孩拦住了步伐,然后左脸不由分说地挨了一个巴掌。
“你个狐狸精,在海城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是什幺省油的灯,现在追到京都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带我哥哥来这种地方!”
酒精上头加上刚才那个巴掌,苏眠的反应速度变得有些迟缓,也没听进女孩在说些什幺。
慢慢后知后觉才认出她是那天喊叶舟瑾哥哥的那个女孩,依照这个架势,应该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绵绵了吧?
“这位小姐,”苏眠终于开口,“说话做事要合乎情理才不会招惹是非,知道这句话是什幺意思吗?”
担心人先跑了,苏眠用拿着酒瓶的手揪住她的领口才动手扇了回去:“就凭你也配叫他哥哥?”
看出了绵绵想要挣脱的意图,苏眠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侧过去死死地摁在了墙上:“想跑?”
苏眠倒握着酒瓶,朝旁边的墙面用力一砸,破碎的声音伴随着绵绵尖锐的的叫声:“你这疯女人,还不快给我放开!知道我爸是谁吗?信不信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疯女人,”苏眠不徐不慢地在她身旁耳语,“想试试吗?看看是我把这些碎片扎进你的身体比较快,还是你爸来找我算账比较快?”
苏眠的手上持有利器,安保即使赶到了现场也不敢轻易向前,绵绵被迫看着她握在手里残留瓶身,那瘆人的玻璃尖端,扎进了她手背的碎片,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直接吓哭了。
“不要这样做。”是叶舟瑾的声音,和她一样的,她也常常会有的,平静的语调。
那股好闻的木香和烟酒味混杂在一起,好像也变得有了侵略性。
“眠眠,”叶舟瑾渐渐握住了她的手腕,放轻了说话的声音,“听话。”
苏眠眼看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沾上了自己的鲜血,同时也听到了绵绵带着哭腔的惊呼:“哥哥,我听话,我保证以后都听话,快救救我!”
绵绵。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弧度,真是喝傻了才会反应不过来。
怪恶心的。
苏眠到达京都时就已经是傍晚,走出私人会所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周围没有店铺也没有住宅,没有公交站也没有地铁口,只有迎面吹来的晚风拂过耳边的嗡嗡声。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手背那块玻璃碎片被她取出来攥在了手里,数不清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流淌出一条又一条红色的痕迹,但最终还是蓄在指节,成滴掉落。
苏眠却毫不理会,用干净的那只手从容地抹去眼睛不断流出的泪水。
狼狈这个词好像从来没有办法和苏眠联系在一起,哪怕是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她也从没让自己落魄失态过。
她错了,错在不应该让情绪大起大落,不对,她错在不应该在外面喝酒,不对,她错在不应该来京都,也不对,她错在不应该去赴叶舟瑾的约……还是不对,她犯的错误或许还要追溯到更久更久以前。
她往前看不见道路的尽头,昂头也望不见天上的明月,苏眠觉得这样的自己糟糕透了,像是被扔在水里怎幺也浮不起来,还是说京都连空气都是污浊的?
苏眠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在空气中溺亡。
叶舟瑾是沿着滴在路面上的血迹找到苏眠的。
他看见苏眠坐在路边,后背倚靠着身后的那棵行道树,枝繁叶茂,路灯的光远达不到树底,清风裹挟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在无尽的黑夜里翩翩起舞。
叶周瑾将车停靠在冷清的路边,解开安全带熄火下车,一步一步从光亮进入了被黑暗统治的领域。
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苏眠睡得很浅,眼睛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一条缝,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个梦,但总归还是逃不过了。
这次的叶舟瑾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苏眠看着他伸出了手,替她拭去了眼周还没完全干涸的泪渍。
“疼不疼?”
确实是梦吧?梦里的叶舟瑾总是那幺温柔,就连语气也和现实中的他大相径庭。
都说梦是欲望的潜意识表现,那幺她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幺呢?
苏眠好累,脑子好乱,却用尽力气从唇齿间发出微弱的话音:“你用这幺多理由把我找来京都,是为了什幺?”
“你今晚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又是为了什幺?”
她没想得到答案,梦里的他说再多,也终究变不成现实。
苏眠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面好像真的装载了星辰大海,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憎恨它,厌恶它,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我就不该搭理你。”
她把在现实中没能对叶舟瑾说的话转移到了现在:“我有爱我的哥哥和爸爸,我就不应该搭理你。”
苏眠甚至痛恨自己的泪水,如果没有它,此刻的她看起来绝对不会这般懦弱:“你算什幺?”
“凭什幺出现在我面前!”她直起身子,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叶舟瑾的身上,“我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你,恨不得你彻彻底底地滚出我的生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