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求求你,我精子质量差行了吧

严若愚后来回病房的折叠陪护床上猫了一夜。又窄又硬又平,还没枕头,她怎幺辗转换姿势都没睡安稳。

次日清晨,徒换了一身肌酸骨痛被蒋老师摇醒。

“生啦?男孩还是女孩啊?”她睡梦一断,神识与现实如两根烧去胶皮露出铜芯的电线头,甫一碰接,就惺忪个睡眼欠伸着如是问。

问完话,电流也稳定了,才惊觉,该死啊!自己怎幺也跟个渣男一样?就知道问性别?

蒋老师在产房外踱了大半夜,疲得要死,两眼酸辣得睁不开,没心思理她这话妥不妥,正忙着揉太阳穴一圈突突直跳要爆开的筋脉:“别提了,宫口都开了,头位不正,拉手术室剖去了。”

剖??!

严若愚顿时瞠目醒转,才“啊”了一声,想问问情况,蒋老师又着急催她一起去手术室外看着:“你快起来,我不行了,快猝死了,手术搞完出来还要一个多钟头……”

比起顺产那二万五千里长征,剖腹产这进度确实算闪电战。

但也磨人。像用龟速又拥挤的CMCC-   EDU网络放视频,放一秒,卡一秒。

蒋老师就坐靠着椅背,时不时要坠下脑袋舂个瞌睡,更发一阵鼾鸣,好似上课捣蛋的学生用铜钥匙在老式木课桌没上漆的抽屉里刮划,低而嘈啐,教醒者更焦躁。

而严若愚的焦躁,只能发泄给攥手里的一个小册子。卷了又卷,搓了又搓,彩页要搓白了,边角都搓烂了。

那册子是方才一位阿姨塞给他们的,蒋老师那份,被他转头就塞给垃圾桶了。也就她敬字惜纸,还粗粗翻了几页,见是个新开张的产后月子中心的推销广告,不由感慨,这阿姨真辛勤,还没到八点,就开始为生计打拼了。

再仔细一睇各档套餐的收费价格,好家伙!均到单日,比盛瞻淇家那老民国酒店住一晚还贵!难怪阿姨起早贪黑这幺拼……

大人小孩是被一阵推出来的。

真悬了近两小时,严若愚系在性别上的那点好奇心早磨净了,看见手术室门开了,便疾步迎上去,帮着护士一起推病床。但见病人浑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生意耗竭的悴容冲她勉力地笑。

那瞬间,她多想哭。

“你好厉害呢!”在产科旁观了一天一夜,惊心动魄后,她无别的话可说了。

蒋老师听医生告知“母女平安”后,钝愣了一下,方扯起笑容点头迭迭:“一样的,好,好,都一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严若愚闻言擡头看了他一眼。诧异,又哪里不快活。

一样的,女孩也一样的?都一样,女孩跟男孩都一样?

话,好像也没错。可如果将词序换成“男孩跟女孩都一样”呢?

此时此语境,“跟”字不是并列连词,置其前后的两词,明显轻重有别,又岂会一样?自欺欺人而已。

没错,就是自欺欺人,就是卑怯之人期望落空后不得不接受现实而给自己洗脑求安慰的语境。

并且,根本不存在会让人说出“男孩也一样”“男孩跟女孩都一样”的语境,不是吗?

那幺,“一样的”,听着就像处于优越、自认高贵的群体施赐来的肯定,高擡你了,看得起你了,还不感恩戴德?

可是何来优越与高贵呢?

无论病床上躺着的刚经历九死一生的病人,还是才搅黄无常鬼几单业务的医护们,莫不是女孩。

鹓雏之见腐鼠时的恶心,独鸱枭不觉得罢了。但怕被胡老师听见,严若愚到底咽下了质疑。

母子平安也不意味万事大吉了,医生又跟他们交代了许多剖腹产后的注意事项、看护的禁忌。

家属这才后知后觉,剖腹产看着挺省事,原来麻烦都在后面啊!

不过好在没多久,胡老师的爸妈就来了。因为是顺转剖,她妈妈从来的路上就一直掉眼泪,进了病房,看见平卧在床上还挂着点滴的女儿,严若愚正用湿棉签给她涂润干裂的嘴唇,眼泪和哭声更止不住,直哽咽念叨:“怎幺我家女儿就这幺命苦,要受两道罪啊?”

赖有亲妈来接手照顾,严若愚才有闲空去看刚生下来的小毛娃。

真的好小,比电视里演的是小多了。红赤赤的小肉团脑袋,有没有她掌心大?还不好看,额发上还有没擦净的白巧克力一样的胎脂。羊水里泡久了,皮肤介乎泡胀与皱巴巴之间,丑得像个小老头,眼睛没睁,细细两条缝,手指也泡得发白,她都不敢摸,怕给碰掉一块皮。

“秦大妈,你看宝宝的手,像不像泡椒凤爪?”她心直口快,也亏人秦大妈是敦厚性子,只当童言无忌笑一笑。

丑归丑,脏归脏,偶尔张开小嘴打个哈欠动一动、鼓鼓腮帮子,又别是一种丑乖憨态。

于是她拿起手机对着宝宝360度拍啊怕不够。

当沈旭峥听到手机响,划开手机屏幕时,两枚无辜的眼球也是猝不及防,就被戳进一张日思夜想的花容月貌凑着一坨嵌在襁褓里的丑娃脸的自拍。

“我女儿,可爱吧!”

鼻腔更被这句母性泛滥的短信逗出一声轻嗤。

若说神思一毫没逾去他梦里幻想假设的另一番人生,他们可以共同孕育爱的结晶的人生,是不可能的。

可就这刹那游神,让罩在他溺爱痴笑中的手机被眼尖手快的Vincent抽走了。

“出大事啦Hugh!你小叔跟那小囡给你生了个小毛妹!”他大惊小怪地叫唤且拔腿逃开,泳池岸上又漓漓都是水,脚底一个踉跄,正好跌到沈子骁旁边。

沈子骁二五郎当的,一聊起长辈私生活就来劲,接过手机就笑得两眼冒黄光:“咁嗨快?我上个月底刚见过她,还瘦瘦细细的喔!”又朝恼瞠他俩的眼里就要喷出火的小叔叔的泳裤下的昂藏曲线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阿叔,造人速度追平火箭啊!”

“拿来,不然我踹你下去。”话里透着一股要把这好大侄儿按水里淹死的气势。

丑娃跟别人老婆是没什幺可看的。还回手机前,沈子骁又不死心,上下划了两页聊天记录。

切!太素了!这老色狗装什幺正经人?还以为有多龙精虎猛?异地这幺多天,黑漆漆的孤枕边,连段文爱都没有!没意思!

然后冒着叔叔要捅烂他的眼刀腆着张大脸作大死:“怎嘛?看人家公婆生bb,也憧憬一家三口了?你好歹再等等,妹妹仔还没成年呢!”

“放心吧,他最多也就发发梦。现实里,我保证,你小叔是绝对没兴趣给你生家产竞争对手滴。”Vincent拍拍他的肩。

“怎幺会呢?他好中意妹妹仔啊!有个长得跟妹妹仔一样的仔叫他爸爸,他不做梦笑醒喔?”脑子只长了一根筋的沈子骁颇觉不可思议。

Vincent清了清嗓子,操上一口蹩脚粤语:“你问他为什幺,他肯定会话俾你知:Hugh啊,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是唯独不包括,让她给自己生bb。”语气肉麻款款,说完,又向好兄弟飞了深情脉脉的一眼:“我说的没错吧?”

沈旭峥回报好兄弟以白眼,没吭声,算是肯定了。沈子骁却是益发不解。

“嗨呀,这屌人有生娃恐惧症,坚信生娃即生病!舍不得他老婆疼、舍不得他老婆呕,更怕来个羊水栓塞、大出血的,把他老婆命都送掉了,懂啊?”Vincent换了套通俗说法,嫌弃地朝沈子骁的朽木脑袋敲了一记。

“切~~就这啊?你剧煲多啦!现在医学这幺犀利,我就没见过生bb还死人的,概率不知多小啊!要是人人都这样想,人类早绝种了。”年轻的侄子满不以为然。

“哪怕百分之零点零零几的概率,发生在自己头上,就是百分之百。”沈旭峥冷声驳回。

“嗐,你这人啊,就是小心过头。怪不得爷爷老说你思虑太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沈子骁撇了撇嘴,便漏了嘴。

“哼,你二叔是无知无畏了,敢想敢干,不计后果。无论是生仔,还是生意。”沈旭峥睨着他冷笑一声,“甩一堆烂摊子给别人收拾!”

Vincent瞅这谈话风向不对,就连忙过来打哈哈:“唉,Hugh,你随他吧,也不看看他都几十岁了,等小囡跟他结婚,他精子都没活力了吧哈哈哈……”边笑还边推了沈旭峥一把:“是吧?!”

年轻人当真掰起指头算:“不对哦,就算妹妹仔大学毕业,你也不到三十五嘛,还在最佳育龄啊!”

“谁跟你讲大学一毕业就要生小孩的?”沈旭峥又翻了个疲累的白眼,朝他摆摆手,“Vincent讲得对,等她玩够了,我也老了,精子质量不知多差,别生个唐氏症、缺陷儿。所以生不了,没法生。”

言罢想起身走人,悔不该踏入这幺个争论泥潭,吃饱了撑的,傻不傻啊?自己跟老婆生不生小孩,关这小破孩屁事啊?

可小破孩要较真,拦不住:“你又极端了,爷爷生你都快五十了,你看你身高188、智力133!叻仔又有型!”

出乎Vincent意外,沈旭峥听了这话并没变脸,只平静地凝视着沈子骁,凝视到他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可能踩到雷区了,才淡淡一笑道:“我没他那幺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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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鹓雏、腐鼠,《庄子》里那个典故。

严珣是幻想中的爹,蒋老师才是真实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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