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烟倒也不是非要如此严厉态度。
只是她曾见过类似这种满口跑火车的下属,若不拿出点真实态度,实难从这些人嘴里听到真话。
她不想浪费时间。
“说罢。”
她的视线扫向衣着凋敝、负重前行、此前并不知情阳双桥禁行的百姓们,他们被守卫呵斥阻拦,任凭怎幺跪求,都不放他们上桥过江。
若不从阳双桥上过,百姓们就要再徒步数里,绕去另一座桥。
这一来二去,又是寒冬腊日,谁能吃得消?
祁无为迟疑了很久,才缓慢道来:
“公主恕罪,诚如公主所言,若用那方案修复桥塔,恐怕需要朝廷一年的税收银子还不止。”
“下官查了阳双桥的工程记录,当时江水水位比如今低了两丈,水流也不比如今迅猛,若按旧制复刻,恐要不了百年,这桥塔必又再歪斜。”
“你的办法是什幺?”
季云烟看着趴地的祁无为,他身形有些不稳,她猜测他下了早朝立刻步行前来,水米未进。
她扫了一眼附近,语气缓和了些。
“祁大人先起来说话,咱们去临江饭庄边吃边叙。”
一改方才的浮夸,此时沉浸在修桥方案中的祁无为对繁文缛节竟忘个干净,连推脱都没有了,他径直跟上季云烟一行。
“回公主,下官确实有个大胆的方案。”
慧心和小太监去打点了,季云烟和祁无为随着小二引路,上了二楼靠窗入座。
“不必拐弯抹角,大人直说便是。”
这个方案并非他心血来潮,而是通过精密计算,但他将草稿版本仅报告两三句,便被长官否定。
此方案他与同僚算了又算,绝无出错可能。
因此现下,他的指尖都在发颤。
祁无为这咬牙捏拳犹豫的功夫间,丝毫没注意,十三公主替他斟了杯热茶,递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等他开口。
“拆双塔?”
工部尚书刘鄂的呵斥严厉至极,言犹在耳。
“想都不要想!你这方案不可再提,若被上头知道,你我的位子都未必能保!”
“回公主的话……”
祁无为舔了舔嘴唇,终究还是垂下头,形容颓丧。
“是下官莽撞了,没有什幺别的方案,只有替换新塔那一个。”
季云烟并没有急着开口。
她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杯口飘起悠长的白雾,模糊了对坐祁无为这位仅而立之年、却已半头白发的模样。
绵长的水汽终究会被冷白的冬天吞没。
但也不完全对,水汽循环,它们终有一天遁入田间,变成春天嫩芽的滋养。
“五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冬……”
季云烟慢慢悠悠地转着话锋,道起这段令所有郦锥百姓为之握拳怒目的历史。
“上东王勾结镇远将军,带兵夜闯邵阳王宫,杀尽王室,仅留一婴,令他登基,扶持为邵阳新帝。”
“上东王带兵东行,回到蕃地禄川,建立新东齐,而这里……昔日真正的国都邵阳,从此沦为新东齐的属国。”
她看向眼前隐着怒气,咬牙默声,额间青筋毕露的祁无为。
“郦锥二字何来?”
她自问自答:“郦山之畔,若锥之地。”